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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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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争取继续合作就争取,实在是争取不了,直接叫他们滚蛋,我们青木不惯祖宗。”师姐的脾气一向暴躁,堪比随时可能炸毛的狮王猛虎。

这是青木工作室一贯的对外合作宗旨,巩桐莞尔一笑:“师姐,我明白。”

她迈出这间在整个青木,规格最高的办公室,一面走回自己的地盘,一面拨通了甲方的电话。

对接人朱经理吹毛求疵,嫌弃他们给出的鸟瞰图不够美观、有新意,特别是其中人行道的线条,一口咬定太过笔直刺眼,毫无设计美感。

通过电话交流时,他的态度和语气相当苛责轻蔑:“你们老大之前还专门向我保证,这次派来做我们项目的设计小组是你们青木最优秀的,组长尤其是出类拔萃,结果做出来的是什么玩意儿?”

“我甚至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只长了张一无是处的漂亮脸蛋,没长脑子,这种图也敢拿出来糊弄我。”

率领一支小队,独当一面的这些年月,巩桐见多了五花八门的甲方,更加刺耳的挖苦嘲讽都听过。

她眸光少有地冷沉下去,朝向前方的步履却从容不迫,慢条斯理地应答:“朱经理,贵公司的意思是让我们为你们的产业园区重新规划绿化,我清楚你们是标榜新异的科技公司,希望在绿化方面也能体现科技感,但同时你们也提出了这些绿化要兼具实用的功能。

“你们上万名员工每天要在厂房、宿舍以及食堂之间往来,我们现在给出的设计图参考了他们对于绿化带的意见,绝对是中和了实用和美观的最优方案。”

朱经理怒了,嗓门至少拔高了几个度,不管不顾地冷寒质问:“谁叫你去过问员工的意见了?那些大字不识几个,每天只顾着在工厂拧螺丝,多赚几块钱的农民工懂什么园林规划?我们是要做出来给懂的人欣赏的。”

巩桐秀丽的眉头快要拧到一起,声线随之低沉含怒,没好气地回:“给谁看?无非就是给你的上级,但他们那些老总一年才来产业园区参观视察几次?每次来还都是走几步就坐车吧。每天需要经过绿化带,离不开人行通道的人是底层职员。

“我可以把设计稿给你画得曲曲绕绕,鸟瞰图做得复杂漂亮,但如果真的按照那样修建,你们的职工每天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在往来的路上,对辛苦工作了一天的他们来说,能够拥有快速到达食堂,回到宿舍休息的捷径,一定远远大过所谓的美观。”

“你有没有搞错,谁给你们付的那么高的设计费?是集团,不是那些农民工。”朱经理显然没有料想会遇上一个如此牙尖嘴利的设计师,厉声啐道。

“万丈高楼平地起,没有那些底层职工,你们集团恐怕什么也不是。”

巩桐满腔满腹全是沸腾的愠怒,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声量也在加倍递增,“朱经理,你最好先搞明白一件事,绿化带中间的人行道是用来走的,不是用来看的。”

她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走到熟悉的办公室门前,直接拧动了门把手,完全没有控制难看刻薄的脸色和尖锐分贝。

房门被自己烦躁地推开,一眼望见软靠在偏向中央的会客椅上的江奕白,巩桐后知后觉回想起来,此刻办公室里面绝非工作日时的空无一人。

她黑亮的眼瞳稍微睁大,条件反射地收住音量和语气,迅速调节表情,尽量恢复到正常舒服,看起来不会狰狞刺目的状态。

江奕白显然注意到了她刹那间的变化,由不得弯出浅笑,擡手示意她继续,把他当空气便好。

另一端的朱经理又在源源不断地咆哮,巩桐也没时间过多地在意他,硬着头皮走回工位,打开那组设计稿,专心致志地和他对战。

江奕白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倒了一杯温水,绕去她身侧,将杯沿送到她唇边。

巩桐怎么可能习惯被这样细致入微地伺候,接过来自己喝。

等这一通电话结束,她快速抓起画笔,动了两处能够修改的细枝末节,才顾得上他。

江奕白送完水后便没再回去,安静又慵懒地靠着她的办公椅,轻薄的唇角噙起生动性感的淡笑,深邃的双眸意味深长瞧着她。

似有无尽欣赏,怎么看也看不够。

巩桐一秒脱离一丝不茍的工作状态,仔细回顾先前推门而入时的场景,莫名害臊,忐忑紧张地问:“我是不是很凶?”

江奕白曲指刮了下她弧度优美的小巧鼻梁,染笑赞道:“小鸽子长成小老虎了。”

他的每一次触碰,哪怕微不足道,都能酥麻巩桐敏感的肌肤,在她心上掀起千里不绝的涟漪。

她羞赧地低垂视线,碰了碰自己的鼻梁。

聊起这个,江奕白的思绪发散放远,忽然说起:“去年我们在江锦碰面的那天,你也是这样,因为一组设计稿和甲方据理力争。”

用不着深入搜刮记忆,巩桐对那场久别重逢的印象之深,堪比十五岁那个夏末秋初,和他在避风塘的乍然初见。

然而听他亲口提及的感受却又有不同,巩桐鬼使神差的,很想关心一点:“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的啊?”

江奕白罕见地被问得发怔,明晃荡漾在唇侧的笑意浅了些许,狭长双眸略略眯起,仿佛陷入了长久且困难的沉思,不便切齿。

巩桐灵敏地探知到,黑长羽睫扇了下去,阻挡眼中不受控制聚起的失落,佯装不在意地说:“我随便问的,你别放在心上。”

江奕白却掀起了眼帘,直直定向她,笃定地说:“就是那一刻。”

读书时代唯唯诺诺,经常讲话都不利索的小姑娘,历经数年打磨,已经从内而外的天壤之别。

她知性大方,逻辑缜密地和人唇枪舌战,完全不落下风不说,还能四两拨千斤,三言两语将对方堵得哑口无言。

现下回想起来,江奕白那一瞬的心绪何其复杂,诧异、惊疑、不可置信,以及一份浓烈深刻的惊艳。

在此之前,从未有过的体会。

亦或者说,他很早之前也曾体会过,对象还是同一个人。

在那个全校欢庆元旦的晚会上,在那一句“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的悠远歌声中。

否则他怎么会在得知她如愿考进一班,第一时间跑出家门挑选礼物,还非要在周末赶回学校,打算故技重施,偷偷把礼物塞入她的桌肚。

只是那会儿的江奕白年少轻狂,谋生的情愫朦胧混沌,连自己都稀里糊涂,无从辨析。

加上后面一连串变故,留给他静心思索的时间几近于无。

那些未曾觉察的蠢蠢欲动全部连同那场出乎预料的冲天火光,那个葬身火场,未能送出去的礼物,隔绝到了大洋彼岸。

幸而命运馈赠,走出烂漫青葱,直面残酷的现实激流,他们还能再见。

他还有机会拨开重重云雾,清醒回见那年台下,稚嫩的心尖轻颤。

巩桐意外地眨动双眼,没想到他给出的答案如此之早,居然能后退到重逢当天。

江奕白朝她单薄的肩膀伸出一只手,玉色的指尖绕上了垂落的一缕乌发,嗓音重新含上动人的笑,缓慢而缱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他之前压根没往这方面深想过,此刻却脱口而出。

霎时间,巩桐仿佛见证了一场天翻地覆,史诗级别的剧变,整个人僵化成了泥塑木雕,眼眶不知不觉地湿润变红。

江奕白不明原由,惊慌失措地抽了好几张桌上的纸巾,边弓腰给她擦拭边问:“这是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巩桐哽咽着错开目光,脑袋使劲儿摇了两下。

他哪里知道,她对他也是一见钟情。

只不过他们中间,足足相差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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