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黑树林（七）（1/2）
第046章黑树林（七）
洛晏觉得自己像走在喧闹的集市,耳边人声不绝。
三人自然是选择最简单的方式，闭口不言，任由那些头颅如何喋喋不休，舌灿莲花。
一切都还算顺利,直到他们被一棵骷髅树挡住去路,洛晏察觉姜寂洲脚步微微一顿，她也跟着停下来。
她看不见情况只听到姚镜双轻呼了一声,身边有很清脆的响声,像是木头之间摩擦碰撞的发出的声音。
身边的风消失了,屠香引的味道越发浓郁，熏得她有些难受，塞住鼻子都避免不了。洛晏隐约觉得他们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封闭的空间里。
而那些咔咔碰撞的声响也在提醒她,这个空间可能是那些骷髅树的枝丫缠绕而成。
“……怎么了？”她犹豫着开口问,有些不死心。
“有棵树。”姜寂洲平静道。
“……哦。”洛晏抿唇，心情复杂。
这个答案有些抽象,但她已经明白了。
此时，少年眸光凌冽,直直对上那双褐色的的眼睛。
他没有说谎。
他们面前确实是一棵骷髅树,但那树的主干上长着一张巨大的人脸,在它周围树皮斑驳，头颅全都长着尖利的獠牙,其中属中间这张脸所带的獠牙最为可怕，仿佛磨尖的铁能咬穿一切硬物。
而三人周围黑树林的枝干编成了一个笼子,他们和这棵树被“关”在一起，除了面对,别无他法。
姚镜双眉头紧锁，但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洛晏挚友看不见,这些东西实在太吓人了。
只有洛晏自己知道，她手心出汗了。
“方才是你？”
一道温和老者的声音响起，声音从她前方来，洛晏估计这声音的主人离她大约一个小臂的距离。
但这绝不是一个“人”的声音。
它似乎在问姜寂洲方才用驭水剑探结界的事，但姜寂洲并没有回答。
那声音也不恼，甚至轻笑了两声，继续问道：
“你是什么人？”
若不是当前这个情境，洛晏真的觉得这声音十分悦耳动听，像广播娓娓道来。
依旧没人回应它。
那声音不死心循循善诱，“你们三人是何关系，从何处来，又为何而来？”
依旧安静。
洛晏眉头皱了皱，又听到那声音颇显真诚道：
“只要一五一十回答我的问题，我感知你们的诚心自然会帮助你们。”
“此处险象环生，要过来不容易。没人比我更了解此处的山形险势，你们定是辛苦了。”
它语气像奖励闯关成功的人，告诉他们苦尽甘来，到实现愿望的时候了。
不过好景不长，那慈祥的语气微微一转，又犀利道：“可若是你们有一句假话，那你们就再也回不去了，就只能在此处与我为伴了。”
软刀子，真威胁。
周围响起一片欢声，那些骷髅头忙附和上来，
“说啊，说啊！”
“快回答！”
“留下来陪我们吧！这里也很好！”
“……”
不只一棵树啊……
洛晏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静静等着姜寂洲的回答，没想听见少年语气懒洋洋地问：“洛晏，你觉得我们该说吗？”
他是开口了，只是所答非所问。既不是真话也不是假话，是……顾右右而言他。
连同那棵老树也微微一怔，瞳仁放大，盯着眼前的少年。
他一双眼明亮如星，毫不避讳地看了回去。
“啊……嗯？”
烫手的山芋突然被塞到手心，洛晏眉心跟着跳了跳，又确定了一次姜寂洲的问题。
这不就是相当于问她要不要撒谎？
她心里犯嘀咕，昨夜她才说了，她有非说谎不可的事……姜寂洲在开玩笑吗？
“姜少侠，我……来说？”她犹豫着问。
在这里说错了，是要命的。他们分明才刚见过，这些东西疯起来也是不得了的。
姚镜双忍不住皱眉，有些愕然：“姜兄，这……不妥吧……”
他还记得和洛晏在四方神庙的事，洛晏身上似乎有秘密，怎么能让她来说？
“没关系，”姜寂洲眉梢微动，笑了一下道，“随便一说。”
洛晏心道是啊，就是简单的自我介绍，一点也不复杂。可要是落在她的身上，那就是个难题！
见她一动不动，姜寂洲笑道：“想说什么都可以，胡编乱造也行。”
姚镜双沉默下来，暗暗为洛晏紧张。
洛晏眼睛眨了眨，听他一本正经道：“无非是我们待会儿应付他们的时候，狼狈些罢了。”
这语气听起来半真半假，像是潇洒的玩笑话。
洛晏抿唇，有些为难：“……”
有点被迫被架上场是怎么回事？
他又重复了一遍：“说吧。”
姜寂洲的声音云淡风轻，莫名给人一种鼓励。给洛晏感觉，她就是说一堆废铁出来，他也有自信力挽狂澜煅成一把好刀。
好吧，气氛都到这了……
沉默片刻，洛晏缓缓道：“不该。”
她慎重地突出两个字，随即才道：“谎说不得，真话也说不得。”
“总之是它想听的，一个字也说不得。”
姚镜双听完这话，怔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洛晏，心道还有这种答案？
这句话，细听，有些隐隐约约的自大。
面前的树和上面摇摇晃晃的骷髅全都不悦地颤动起来，一双双空洞地“眼睛”全都“看”向洛晏，以示威胁。
可惜，只能对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姚镜双轻轻地“啊”了一声，先是吃惊，后是不解。这跟昨夜魏寒所说的可就不一样，宁可不答也不要说谎。
他又看向姜寂洲，得到一个安心的眼神。姚镜双怀着忐忑没有出言打断，决定静观其变。
那怪脸听见洛晏的回答，轻轻笑出声，“小姑娘愚昧啊，我的问题如此简单，你们却毫无诚意。除了信我，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会后悔的。”它笃定道。
“或许没有，但你绝不是选择之一。”她道。
那树的瞳仁微微收缩，脸上不变的笑容有了裂痕。
这样温和的声音，这样看似诚挚的诱惑，若是在昨日之前，恐怕洛晏早就相信了。但昨夜见过魏寒后，她心里反而埋着疑惑，她认同不了魏寒的话，自然也认同不了这棵树。
到了这处，听见这棵树和姜寂洲的对话，她觉得思路更清晰了。
姜寂洲饶有兴趣地看着洛晏并不打断她。掌心下她的眉梢皱着，她的手也紧紧抓着装有引魂灯的束绳，分明是紧张，但她语气却出奇的镇定，
“魏寒，是你放出去的吧？”
这问题是问怪树的。
“洛晏挚友……”姚镜双听到这个问题眼睛睁大了一些。
四周没有变化，在她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这些树如死四一般寂静。
她猜对了。
洛晏深呼吸一口气。
“……”
太臭了！
额头被轻轻扶了一把，她轻声咳了一下，站直身体才继续道：“你选错了人。魏寒的演技太拙劣了。”
“一般说事不过三，我能猜猜，你听到第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才会坚持不下去吗？”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头颅安静许久褐色的瞳仁带着惊诧，像是被拆穿了心底的秘密一般有些许的惊慌，脸上的皱纹开始展开，露出缝隙，一束束幽蓝色的流光在上面游走，如同分割画面的线条，将人脸分成一块块拼图。
“你，居然能猜到……”那头颅喃喃。
洛晏没说话只听到一个清冽悦耳的音色，毫不客气地嘲讽道：“你输了。”
“终于，轮到我成熟了。”
那怪脸怔了一会儿，渐渐发出叹息。
它嘴角的笑容越扯越大，笑着笑着竟然像个蜂窝一般从树上脱落掉了下来，无声地落在草地上，融化，被湿润的泥土包裹吞没碾碎，成为这片土地的养料。
而上面的头颅也一颗颗掉落，像是坏掉的果实再也无法挂在枝头，砸得粉碎，黑色的树干逐渐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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