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滴水(1/2)
第四十三滴水
第四十三滴水
回溯·涉江采兰(二)
“听闻长公子在江岸上养了一株花。”
“是什么花?”
“兰。”
“啊,这样脆弱喜阴的花朵,为何不养在皇城的水泽边呢?江边日光这样盛,江风这样大,一不留心就会将它摧折罢……怪不得长公子遣了许多人照料。”
“是啊,这样精心照料,它也有五年不曾开花了。”
“说起来,五年前长公子便享太子仪制了,为何王上如今还没有封太子呢?这些年,长公子文武兼修,臣下对他比对王还……”
“噤声,噤声,这话也是你我能说的么?”
……
“公子!公子!”
“何事喧哗?”
“那朵花……开了。”
……
神女抚了抚白鹤的脑袋,将它引往沉沉的碧霄之中,自己则落在了水雾弥漫的云梦泽上。
她顺着熟悉的气味,缓缓地往岸边走去,裙摆在幽蓝的水流中滴水不沾,翻飞如荡漾的清波。
雾气散去之后,她在岸边看见一株熟悉的兰和一个秀丽的蓝衣公子。
他静静地站在那株兰身后,与她隔着缥缈的兰麝之气,不知是否因为惊愕,竟一时没有回神。
上回他醉酒,身着玄色、红色的华服,今时穿的却是一件缎光流转的水蓝色衣裳。人也长高了,抽条似的,面上的表情温润平静,失了夜色中的稚气和狂妄,却平添一段风情。
神女的目光从那株兰上移开,随口问:“为何穿了蓝色?”
“云为衣兮水为裳,”他微微一笑,答道,“当年我醒来之后,反复回忆神的模样,却只记住了她云水一般的裙摆,今日再见,果然是这样的颜色。”
她蹲下来,手指从冰凉的兰花花瓣间拂过,不知在对谁说话:“你长大了。”
公子没有来得及挽起长发,干脆任它披散在后背、倾泻如流云。
他随她一起蹲下,目不转睛:“神,我该如何唤你?”
呼唤——姓名?
好像把这件事忘记了。
她不答,公子也不着急,了然地继续问:“那你从哪里来?”
神女回头看了一眼幽云环绕的天幕,呆呆答道:“我自云中来。”
“云中君,”公子唤道,“那我就叫你云中君,可好?”
神女欣慰道:“甚好。”
公子也伸手去抚摸那株兰花,小心翼翼的,没有碰到她的指尖:“云中君,你不好奇我的姓名吗?”
神女想了想,立刻问:“你住在哪里?”
公子失笑:“我住在一座宫殿里,宫殿名为‘思无邪’。”
“思公子,”神女一本正经道,“那我就唤你思公子罢。”
公子弯着眼睛笑起来,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等他笑够了,江边重变为一片静默,她开始琢磨如何向他把那株兰讨来种在虚蓝殿,正想得入神,便听对方道:“云中君,除了兰,你还喜欢什么花?”
神女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上次见面,你庭中种了粉红色的花树,我回头看时,你在一枝春花之后,很美。”
仍不知是在夸谁。
“是桃花,”雾气逐渐散了,远山处传来她撒欢的鹤的鸣声,公子朝声音来处看去,沉吟道,“我多种些,等桃花开遍时,你再来瞧我罢。”
这是在相约……下次见面吗?
那讨花的事情,等下次再说罢。
神女高兴地答道:“好啊,不过水泽潮湿,会打湿那花的花瓣。花朵若沉甸甸的,恐将枝条压弯。”
“我会将它种在山上,”公子环视周遭,指向她的身后,“就种在你的鹤鸣之处,可好?等花开了,再见面罢。”
好似这样相约见面的事情,都是离别前才会讨论的。神女想。
不知公子为何甫一相见就同她讨论这件事。
她应允之后,对方好似很轻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与她说一些别的事情:“……自那年别后,我总疑心是自己醉酒发狂才得见神迹,只是后来也喝醉了许多次,却不曾见你。回忆许久后,我才差人将这株兰花移到了江边,一晃五年,它终于开花了。”
“五年”究竟有多长,神女并不知晓。
但见面前人成熟的面容、长开的眉目,大抵是很久很久罢。
她嗅着那香气,心生欢喜,便道:“花开的时候,我便来见你——云中君是重诺之人。”
公子在手边的桌案上倒了一杯酒:“上次你来时,我请你喝了一杯酒,你说那是杯酒之祭——今日这杯,不是我奉献神灵的祭祀,只当是旧友久别重逢,云中君,可愿共饮?”
神女接过那只青铜制的酒爵一饮而尽,觉得他越来越有意思了。
初见神迹不屑一顾,却日日夜夜精心培育着那朵花。
她喜欢这朵花,喜欢这个凡人,刻意暗示他可以用一杯酒来换她的任何恩赏。他分明听懂了,却连见面都要许“花开”之诺,不肯用酒做祭品,只当是怡情之物。
五年啊五年,五年好似太久了些,久到让一个恣意纵情、饮酒流泪的公子变成了如今温文尔雅、滴水不漏的模样。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