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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滴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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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滴水

第四十九滴水

神女睁开眼睛,看见了江边摇曳的兰花。

兰花怯怯的,失去了她从前所见时那种矜贵的风姿,边缘甚至泛了些微微的枯黄色。

江岸寂寥无人,只有流水的声音。

等了许久,夕阳一遍遍地复生,始终没有人来。

她在兰花前坐下,闷闷地道:“我寻到心爱之物了——上次一别后,我想了许久,这株花就是我的心爱之物,你不是说下次见面就将它送给我么?”

等够了,神女终于想起上回的经历,便将自己化成凡俗女子模样,顺着江岸边曲曲折折的小路向她曾去过的王都走去。

上回来时街上有集会,喧闹不已,可这回还没走近,她便发现,王都巍峨的城墙竟已遮不住夕阳了——城墙不知被何物损毁,已成断壁颓垣。

千里斜阳,乱蝉衰草,有无数背着包袱的人神色慌乱地经过她的身侧,头也不回地奔逃而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四处都是断裂的肢体,她茫然地走入城中,迎面撞上一个老人,老人“哎唷”一声,弯腰去拾地面散落的包袱,不忘劝她:“女公子,王都破了,快些逃命罢!你孤身一人,来城中做什么?”

神女缓缓地道:“我……来寻一位故人。”

老人道:“哪里还有什么故人!少壮些的都填了赤野的战场,妙龄佳人也被掳掠一空,瞧瞧地面上的尸骨罢——你要寻的是什么样的故人?”

此处比之上回来时天翻地覆,神女尚沉浸在不知所措的困惑当中,思索半晌也只是说:“我来寻公子,他说要送我一株兰花。”

这话有头无尾,老人竟奇异地听懂了:“你要寻长公子?”

见她不语,老人继续摇头:“王都里还有谁比长公子还嗜爱兰草这些玩意儿?先前听说他在江边养活了一株脆弱的兰,如今久无人呵护,想必也死去了罢……女公子来晚啦,长公子劝了王上多少次不许苛政,反遭了王上猜忌,早早放逐到重华守建木去了。”

神女扶起老人,呼吸一滞:“随后呢?”

老人发觉她一无所知,干脆絮絮解释道:“这本不是什么坏事,毕竟长公子走后不久,赤野之战便败了,王都血流成河,王上也给人捉住,写信逼迫公子回朝——毕竟公子在列国间名声太好,想来这些窃国贼也是畏惧。”

“公子辗转周游各处,没有国家肯出救兵。他去攀建木,神只是缄默,听说钟山君好战,他还特地去拜了重华附近的钟山,亦无人回应,一切毕竟只是传闻,神为何要满足他的心愿?”

“寻不到救兵,公子本能逃走的,只是王上在此,王都百姓在此,他又如何能逃?公子束手归来后,王都城门才被打开,我们终于能够逃出城去,公子却永远不能出城了。”

神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远处高高的城楼上看见一个清瘦的、悠悠荡荡的影子。

“公子死时面朝他最常去的云梦大泽,还蘸着血在城墙上写了两句话……是什么话?我老眼昏花,看不清啦,女公子若不怕死,便去城墙的阴影下瞧一眼罢。”

不知老人是何时离去的,神女死死盯着那个影子,一步一步地向他们初见时的王都走去。

夜雨忽落,涤荡天地,她走在白骨和鲜血交织的地面上,从前连水痕都没有沾过的裙摆变得脏兮兮,狼狈地拖在身后。

闹市之景犹在眼前,此处却如同埋尸的旷野。

孤城一座,亡魂无数,神女擡头望去,看见了公子的尸身——他被吊死在王都的城门上,深深地垂着头,在夜幕中看不清表情,只有雨水混杂着鲜血,凉凉地落在她的面颊上。

“凡人很伤心的时候,眼睛就会下雨。”他说。

……

“听闻长公子在江岸上养了一株花。”

“世间真的有‘命运’之说吗……我并不想看见结果,只是惋惜过程中的破碎。”

他穿了初见时龙纹红日的玄红衣袍,那衣袍华美异常,缀着温润佩玉。有风吹来,晃得他与佩玉一起发出叮咚的鸣声。

即使在雨幕中,她也听得这样清楚。

神女松开挡住眼睛的手指,看清了城墙上尚未被雨水冲刷去的两行字。

他写,江之岸兮水空茫。

他写,怀佳人兮不能忘。

他的长发披散未束,一路垂到下襟的火焰纹路边,火焰在夜雨中热烈地烧。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侵袭了她的胸口,神女伸手抓住胸前的衣襟,一时间竟觉得闷痛得说不出话。

云霄中的白鹤感知到了她的不寻常,急急飞来,带她飞到城墙之上。

它扇着翅膀,哀哀地鸣叫了几声。

神女伸手,尝试地摸了摸公子的脸颊。

冰冷冰冷,吓得她立刻缩回了手。

绳索深深勒入其中,几乎将他半个脖颈绞断,她重新将他面前的长发拨到耳后,随后轻声:“你我不曾有约,但我还是来了。”

他低着头,除却面色苍白,似乎一切如旧,只是再不能答。

神女忽地回忆起从前——白帝有个儿子,在升入梵天之日遭逢命中的天劫,典仪未成,便已死去,少年早亡。

她经过白帝所居的北极山,好奇道:“玄嚣君,你为何落泪?”

白帝答:“吾有一子,今日奔赴永恒的‘死亡’,吾心甚哀。”

神女不解:“‘死亡’,此为何物?”

她顿了一顿:“都说升入梵天之后,神才能永生不死。可我听闻,若典仪前身殒,他将落入那面名为‘轮回’的镜中,千年万年,总会以某一种身份复生在某一处,那时,虽见面不识,可你知他在,为何要哀伤?”

“神女,你并不知晓‘死亡’和‘失去’的含义。”

“我为何不知?”

白帝沉默良久,深深叹气:“你可知晓自己的原身是什么?”

神女想了想:“好似是一朵花罢,甚么花,记不清了。”

白帝道:“你原是始神眉心一朵带露之花,根系扎在他的七情之中。你自混沌中醒来的那一日,逢人间洪水,为解灾厄,落下了花瓣中那一滴露水。”

露水融入洪水,凝出五湖四海,退却人间洪水,举世欢庆。

神女之心却随着那滴露水破碎虚空,变成了一片荒漠。

神女是一尊被雕塑出来的的、无生命的神像。

她的牺牲被载入梵天,封锁入深深旧阁,后来无人知晓此事,都觉得神女只是付出了一点微不可闻的代价,却能救世,十分上算。

“你原是世间最为有情之人,如今却无知无觉、不悲不喜,”白帝道,“我将此事告知过无数人,只有我儿第一次听闻时痛哭了一场。”

“我问他为何流泪。他说,他怜悯你。”

神女眉心微蹙,似懂非懂。

“他若知晓你生了这点伶仃情绪,会高兴的。”

“高兴?我什么都没有给他,他也会高兴吗?”

……

她毫无征兆地回忆起这段奇异的对话,目光从面前的尸体上掠过,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终于知晓了“死亡”和“失去”的含义。

雨已经停了下来,可她抱着白鹤的脖颈,发现自己的眼睛也下了雨。

“总会再见的,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不再害怕,反反复复地抚摸着面前之人冰冷的脸,拿自己从前苍白无力的说辞说服自己:“——总会再见的,即使那时你我不再相识,可我会认出你。”

“你说‘不能忘’,我相信,那株兰我带走了,无论过去多少年,千万不要食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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