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滴水(1/2)
第七十四滴水
第七十四滴水
朝露眨了眨眼睛,感觉睫毛上沾了潮湿的水汽。
视线模糊了又清晰,先映入眼帘的是她搁在面前的左手。
食指上一缕红线鲜艳如血,她攥紧了手指,听见耳边传来潮湿的雨声。
这场景似曾相识,在很多年前的试剑大会,他从清阳山上救下她,也带着她来到了这样一个山洞中。洞外大雨瓢泼,她裹着他的外袍,在水汽弥漫中看见他坐在洞口前闭目小憩。
在一个瞬间,她竟恍惚觉得相隔的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流逝过。如果可以什么都不想,她也希望自己从来只是桃源峰上无忧无虑的少女,有一个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师兄,也回赠给他同样的情意。
没有辜负、背叛,也没有误解、隔阂,一切都简单明快,如同这场酣畅淋漓的雨。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江扶楚睁开眼睛,朝她看了过来。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没有从前此情此景下对她的焦急关切。
朝露攥着外袍,不知是不是刚从梦中醒来的缘故,她感觉自己疲倦极了:“师兄,你坐进来罢。”
江扶楚仍旧没动,只问:“你为什么会来白鹤泊?”
朝露有些意外,她摩挲着手中的红线,低声道:“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江扶楚微微蹙眉,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忽地面色一变,朝露见他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襟,抑制不住地重重咳嗽了起来。
随即,一缕血丝顺着他的唇角溢了出来。
这张脸苍白如死、毫无血色,江扶楚的疗愈法术十分精纯,朝露从未见过他受这么重的伤,不由得胆战心惊,强撑着起身扑到了他面前:“是谁伤了你?”
她擡手为对方疗伤,却被他掐住了手腕。
江扶楚的气息尚未平复,凑近了,她才看见了对方眼中森然的黑气。
“是‘伤逝’的反噬?”
朝露尝试着调动在“天问”中获得的力量,平复着他周遭激荡而混乱的灵力:“你将它炼化在了体内何处?或许我能帮你将它取出来,这方神器杀气太重,长久操纵,必定伤身,你怎么如今连疗愈法术都使不出来了?还有你周遭这些灵力……”
“你在梦里看见了什么?”
江扶楚打断了她的问题,突兀道:“你说了好多梦话。”
他眼瞳中的黑气逐渐消散,掐着她手腕的手也放松下来,另一只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脸,迟疑半天,还是垂了下去。
朝露的目光追随着他缩回去的手,问:“我说了什么?”
“我没有听清,什么‘回来’,什么‘不悔’……或许罢。”江扶楚道,“对了,你昏睡之前,说有话要对我说,是什么话?”
雨势渐小,在尸骨遍地的白鹤泊古战场,闻不到一丝雨打芳草的清香,只有血腥气。朝露一动不动地盯着江扶楚的眼睛,直到那煞气消散得一干二净,方才开口:“我想问你……”
梦境、现实,交织的画面眼前飞驰而过,那样多的前尘往事,她却只记得与今日相似的那个遥遥风雨日。
她攥紧了系着红线的手指,终于问出了口:“师兄,你为什么爱我?”
江扶楚一怔,带些自嘲地苦笑道:“这就是你想说的吗?”
“是,”朝露避开他的目光,重复道,“是,相识这么久了,我一直不能完全地、彻底地明白你!从前我不知道为什么,如今我却知道了,是因为我没有想通这个问题的答案。”
“虽然没有人告诉我,但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爱我。你爱我,所以可以容忍我背叛你、伤害你,所以会不计回报地对我好。你好像也很恨我,恨到不愿意听我解释、不敢说出心里话,恨到……把自己变成了这幅样子。”
她擡眼与他对视,手指爱怜地拂过他的面颊:“这些时日,我坐在‘天问’之下,问尽了世间疑惑,唯独问不出你。我想,这些恨……大抵也是因为爱罢,今日听蛇女言语,你瞒了我这样多,我应该是没有猜错的。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为什么……爱我?”
是为了西山初见时虚无缥缈的救命之恩?还是为了那些纷繁旧梦中不知来处的前缘和情愫?那些旧事你可知晓?那些前生是否真切?你知不知道你是谁?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们究竟是创世之前便天造地设的一对,还是今生今世、此时此刻最为平凡的怨侣?
情从何来?爱从何来?
灵与肉的纠缠犹嫌不足,还能怎样与你更加贴近?
江扶楚沉默良久,轻声道:“‘天问’有没有告诉你,不是所有问题都需要答案的。”
朝露颤声道:“可是我需要!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但我好像真的和她一样,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因为丢了这样东西,我想不通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想不通,就要逃避。”
“现在……不想逃了吗?”
“不想了,就算没有答案,我也看见了。倘若爱就是自戕,那么我便敢说,抛却梦中的一切,此时此刻的我,对此时此刻的你,也有同样的、痛苦而欢愉的爱。”
她握紧他的手贴近自己的心口,哽咽道:“你感受到了吗?”
江扶楚茫然地低头看着她握紧自己的手,弯了弯唇角,似乎是想要笑一笑,却没有笑出来。他只是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臂环住了她颤抖的肩膀,抱紧了她。
朝露把头埋在他的怀中,飞快地道:“你不要再做那个魔尊了,我也不要做什么劳什子正道统领,我们去找一个和桃源峰一样的地方……你知道吗,方才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大梦,梦醒来你还是我的师兄,我们还是刚从清阳山中逃出来的小弟子,无忧无虑,从来不用想下次醒来……还在不在彼此的身边……”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竟觉得眼皮沉沉,死活不能睁开。似乎是有人对她施了昏睡的法术,也似乎是方才的梦尚未醒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