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当初(1/2)
一如当初
长夜漫漫对西缄攸而言却是短暂,昨夜事后延陵无沉沉睡去,西缄攸却不能。瘫散在自己身侧咫尺的人,整片光裸的背脊在暗夜里照得西缄攸眼疼。安静地一处处细细吻过,看那人因自己动作偶尔的反应,西缄攸的笑意根本克制不住。
延陵无睡着了,却睡得很浅,这本就与她体质相关。迷茫之中只感觉到背上落下极柔软的触感,有时会有些湿濡。一次次,一点点,却温柔极了,延陵无不由睡得更深了些。
而西缄攸,若有第三人在场,必会惊愕于她的表情。那种温柔恬淡始终带笑的神色,与这冷情的帝王简直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甚至不禁令人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往日的那个西缄攸。
此夜不知为何过得极快,不时便是鸡鸣,再用不了多时,云颜便会来伺候她更衣上朝。
西缄攸几乎一夜未眠,却意外的精神。可她一点不想动弹。
延陵无睡到一半时动了动,她似是觉得冷了,而西缄攸身上却是温热,她便往西缄攸身上靠去,伸了左手搭在西缄攸腰间,两人肩紧挨着肩,西缄攸伸手绕过去搂住了延陵无的右肩头。她完全不觉这个姿势会累,只是眼下她与延陵无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空隙,竟觉满心满意都是暖的。
西缄攸不知怎么的,脑中想出两句话来,“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想完,她也笑了。却又不敢发出声来,赶忙捂住了嘴。那形容,简直就是一副幸福得偷笑的小女儿模样,哪里还有那雍容帝王的腔调。
西缄攸心里想着,她不需奢丽华贵的金步摇,只要这素若清月的白衣袍;也不在意锦绣芙蓉的暖床帐,只求彼此相依的温热身体。但却真是春宵苦短,旦日亦未愿起,她这日理万机的君王,也真心不想去上早朝。
天亮了,院外的翠鸟已开始尖着嗓子鸣叫,西缄攸忧心那鸟鸣会扰了怀中人,若非眼下她不得动弹,定飞身出窗外宰了那鸟!
不过万幸,延陵无并无任何转醒的趋势,鸟儿也算险险保住一命。
今日的日头极好,万里无云,淡金色的日光透过层层窗纱,照到内寝已寥寥无几,但却正好助西缄攸看清了延陵无的睡颜。
延陵无睡觉的模样同从前不太一样了,这是西缄攸的第一个想法。
延陵无睡得安静,面色柔和。从前的她不是这般的,许久以前延陵无安睡亦若处子,但她是那种连梦里都要算计的人,一旦有陌生人物近身,都无需睁眼,即可取其性命于瞬息之间,而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安睡。除了西缄攸,怕是再没第二个人,敢毫无设防地睡在延陵无身边了。
可现在的延陵无,是真的安静,甚至从那轻轻闭合的眼睑之间,可以看出一丝乖顺的味道。这似乎,真不是西缄攸记忆之中的延陵无。
露在外的一小片肩颈,上头有淡淡的痕迹。不用看,整片背脊上都是。
她的皮肤又白又透,似只有那一层薄薄肌肤覆在骨骼之上,所以即便西缄攸再轻再不用力,都还是落下了印记。却是好看,一片片淡淡的红,就像屋外的桃树,提前开了花。
西缄攸伸出左手进了被中,抵着延陵无的脊骨,自上而下轻轻触抚。
她莫名便想到了九年之前,延陵无重伤那回。整条椎骨都被打断了,那会儿养伤期间,二人就跟连体婴一般,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那时西缄攸每日都要回宫批改奏折,便带着延陵无一道。书案前的那张大椅子里,西缄攸坐着,一手搂着延陵无,一手披着折子。延陵无午后便在西缄攸怀中睡觉,西缄攸批完了,便给她一点点抵着脊骨按摩下去,防止骨头长歪。
此刻,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动作,西缄攸做得一如当初那般熟稔,而延陵无的嘴角,也不知为何勾起了一点点。莫名,西缄攸便红了眼。
西缄攸知道,天已经亮了,即便怀中之人再贪睡,始终都是要醒的。
那醒了之后呢?
毫无疑问,她们依旧是陌路,延陵无要回天下阁,而自己也得去上早朝,面对朝臣面对江山。她们终究不能一直在一起。
昨日一整个晚上,似乎是老天爷对她的恩赐。即便只是一个晚上,也足够西缄攸之后的每个夜晚,睡不着的时候拿出来贪恋一下。
所谓美梦,总是有终止的那一刻。
而那个西缄攸绝不想要的终止,很快也便来了。
轻轻的叩门声,西缄攸内力高深,光听气息便可分辨出屋外的人是云颜。不过云颜似乎是故意的,敲门的声音很轻很轻。细想一下,就连时间,也比往日晚了不少。
“进”,西缄攸内力传声出去,为的就是不吵醒延陵无。
云颜闻声,小心翼翼地推开殿门,轻手轻脚地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深深低头的小宫女。别看她们年纪小,却都已经伺候了西缄攸好些年,规矩什么的都懂。
尤其今日早上,云总管吩咐了好些遍。‘进了皇上内寝都把头低好了,没说擡头绝不能擡半寸,便是叫了擡头也不准四处乱看。看到不该看的,被剜眼可没人给求情!’
宫内多年当差,尤其是侍奉皇帝,所谓伴君如伴虎,个中厉害即便只是尚显稚嫩的小女孩儿也都懂得,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几个小宫女进来过后,上前几步便不动了,离得龙床远儿远儿的,自是清楚。
云颜兀自上前,也是弯腰低没,站到床前两尺开外,开口第一句便是,“皇上恕罪。”
西缄攸眼神依旧落在延陵无脸上,也不擡头瞧她,只是面上神色并无愠怒,“朕不怪你。”
其实云颜这第一句,西缄攸是满意的。暗道不愧是打小就跟着自己,说话做事分寸拿捏得足有十分,察言观色与殿前众臣相比,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颜听了西缄攸的话,也是暗暗吐出一口气,心道皇上今日心情大好,王爷果然料事如神。
西缄攸接下来便不说话了,云颜也不敢再开口,只是在一旁细心候着。
云颜低着头,但因为离得近,仍能看到身前隔着两层明黄纱帐,里头若隐若现的人影看是两个人。那个半倚着软枕侧身向里的应该是西缄攸。靠里那个,只能隐约看到半片肩头,似乎是趴着,脸朝向西缄攸,睡得正安稳。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云颜……”
西缄攸沉默许久,突然默默开口。
云颜听传,赶忙上前,“辰时三刻了,陛下是否?”
她问这句也只敢目视龙床踏板,西缄攸称帝七年有余,几乎从不却朝,但这社稷毕竟是圣心独裁的,连这规矩不都是她立下的么。
西缄攸自然明白,她心里是一万个舍不得,可她更不想亲眼见到延陵无醒来后离开自己。这般,还不如自己先逃开。
终是无声招了招手,示意云颜洗漱更衣,云颜了然,轻手轻脚招呼后头那些女婢上前。
西缄攸正在缓缓抽离手臂,动作轻柔得有如一片羽毛滑过,延陵无甚至丝毫没有转醒的意味,睡得格外舒服。
但意外,就是突然得毫无来由!
一个端盆的小女婢,上到近前,未经许可便擡了头,不着意间便瞧见了纱帐间的延陵无!
犹记今日云总管领她们进来得晚了,还特意反复叮嘱多次。几个小女婢其实从进来之前,便好奇皇上的内寝里有什么?只是素来忌惮龙颜,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得皇上发怒降罪,先前那些日子里死的百来个宫人不就是前车之鉴么,她们可不想撞在枪口上!
但真正到了里头,听见皇上说话,似乎今日心情好得很。却突遭这惊骇一瞥!
只是一片人影罢了,却叫她不由心下大惊!
里头的人被皇上挡了个严严实实,根本瞧不清是何人。但她所惊讶的并非那人是谁,而是皇上的龙床上竟然会躺着第二个人!
这看似稀松一件事,甚至足令整个皇宫,尤其是后宫动荡!
西缄攸的绝浪殿,自她为王女为储君起,便不由得人乱入。
西缄攸素来讨厌打扰,除了少许亲人与几个关系极好的朋友,没人敢随便进出绝浪殿,西缄攸更是绝不会随意带人进去。有违之人,必定受过,这一点在她称帝之后贯彻得更好。
绝浪殿,一直都可说是西家皇宫内的一处禁地。
自开朝以来,除却太女,更是无人能在绝浪殿内与陛下同床共枕整夜。皇上有后宫佳丽数十,哪个不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却没有一人能入绝浪殿内寝,更是没有资格在那张龙榻上躺上一躺。兴许虚王爷将来成了皇后还有这个可能,但此刻,王爷正领着太女在殿外边吃朝食边等着皇上起身呀!
那床里的人是谁?!
是何人有这个本事,能在圣上身边如此酣睡?!皇上今日之所以迟迟未起,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人吗?!……
一连串的疑惑瞬息扑向这名小小的女婢,惊得手中的水盆应声落地!瞬间摔了个叮铃哐啷!
西缄攸也被这突来的惊响一震,只是回头一记恼怒的眼神出去,那闯祸的女婢已然吓得魂都快飞了!猛地下跪哭求,“皇上恕罪!皇上饶命啊!……”
就听得她那几声大吵大嚷的谢罪,云颜拦都来不及拦!
西缄攸眼前之人却应声动了,她也被惊着了,口中传来几丝呜咽,眼睑深深皱到一起,似乎是美梦倏然被吵散,随即要醒。
西缄攸眉头深皱,面上愠色更浓!
云颜见状,赶忙沉着嗓音朝后低吼了一句,“还不快收声!”
那女婢吓得立马停住,嘴巴都不敢张开,周围几个也都立时趴伏跪地,只敢探头偷瞄皇帝的动向。
可西缄攸现在哪里顾得了她们!
延陵无已然一副要醒的模样,似乎是难受了,眉头紧锁,浅浅咬住下唇,呼吸急促,身上猛然间热度上来,额上背上都泛起了一层薄汗。这与往日里,西玦青被吵醒时的模样相似极了。西缄攸下意识又将人搂入怀中,伸手捋着她后背心安抚。
延陵无此刻被西缄攸抱紧了,只得仰着头,下巴抵着西缄攸锁骨中间儿,鼻息之间全是西缄攸的气息。
不知是西缄攸的安抚起了作用,还是嗅进胸腔的皆是那熟悉的冷檀味道。延陵无明显安静了下来。
西缄攸松开一些,便见延陵无的表情平和了不少,呼吸也缓和下来。这才松下一口气。
但很快,她又呼吸急促起来。只因延陵无安稳了一小会儿,眼皮子便又开始抖动了起来,似乎马上就要睁开了。
这便是西缄攸最怕的一刻!
云颜与外间跪着的一群女婢,便看到床帐内如此的景象。云颜还好些,虽也有惊讶,但她惊讶的是西缄攸下意识中还是对延陵无极好的,该是惊中带喜更多些。
而那些女婢们,却是震惊于西缄攸竟会对一人如此之温柔关切!这样的对待怕是她们再羡慕都不会有的,便是修足八十辈子也难得!
延陵无终究是睁开了眼,她被吵醒了,打散了她正做的一场美梦。
梦中是无限缱绻的爱意,可睁眼只剩一片迷茫的黑暗。她朦胧着眼,朝着西缄攸的方向望去。
西缄攸看到延陵无睁眼,却是渐渐冷静了下来,只听她低声温和地开口,“你醒了。”
延陵无顿住了,她眨眨眼,眼神从迷茫转为清醒。转动起身子,低头似是环顾,能感觉到西缄攸正抱着自己。
“放开我。”
延陵无眼神之冷漠,从她未开口之前,便已经伤到了西缄攸。
而其语气之冰冷,亦使得那些宫女们啧啧磨牙,暗道怎竟如此不知好歹!可不得不承认,这把声却真真是好听极了,带着些刚起的沙哑。
西缄攸乖乖撤了手,延陵无看不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与委屈。
延陵无伸手,本想撑着床铺坐起身,却不想二人靠得太近,伸手碰到的竟是西缄攸的小腹!光裸细滑紧致的腹部,延陵无一碰到,便像擦着了火,烫得她一下便讪讪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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