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灭（1/2）

未灭

客心洗流水，馀响入霜钟。

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西缄攸终于明白那一声声痛呼为何皆向自己来，终于明白为何唯独自己见不到她。

她分明就在眼前，却似相隔千年的错位。

她耗尽魂识，燃起心灯，笛音飘渺，一音一啭再不回头。

心灯独照烛火摇曳，紫烟升腾，明明灭灭间即幻化出一朵青莲。

风舒雪卷，如迎歌醉舞，纵情蹁跹。

然这绝美之下，阴阳双翼渐徐风化，削骨刮肉寸寸消弭。她已然痛极了，气息浅浅堪堪便要散在这玉龙乱舞之中。

直至青莲现，笛音陡然拔高！直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欣忭随笛音倾泻，不顾四面绝望呼叫，欢愉高歌一路直奔长天！

长歌缭绕，心灯熊熊，青莲片片盛放，终见莲台之上，沉醉于梦的西缄攸。

笛音将尽，延陵无也已化为血人。她拥有沙银与墨黑的双色鲜血，混合着渗透出每一寸肌理，风雪如笔，更将她绘作一道闪烁着浮光的暗影。

梵天诀外围满人影，却谁也冲不破这结界，谁也挽不回那孤诣的心。

幻魂笛，换魂笛。

笛声起，命魂互异，一生一死不复相见。

夜莺般的哓叫自那不可吹响的尾簧孔中传出，此一声清脆高亢幽长不绝，似银铃敲响，响彻天明！

然此声落，幻魂笛碎，延陵无应声而倒……

双翼仅剩寸余胛骨，她知晓自己的魂识已然散尽，五感亦正寸寸剥离，就连梵天诀也随着她的倒下而瓦解。

冲上前来妄图救她的那些人，她还能分辨些许，却已然听不清其所言。

此时此刻，她唯一想要的，便是再抱一抱她的西儿。

花光力气，延陵无也只能在这片嘈杂中颤巍巍伸手指向青莲。

片刻的死寂过后，浅城抱起怀中血人，终是将她放上了那方莲台。

不知是灯火还是风雪的错，她看不甚清咫尺前沉睡的面容，可她亦不想用浸满血的手去玷污这纤尘不染的容颜。

何等艰难擡起的掌心，又堪堪停在了额前半寸。

她只敢探出两指，用指端为她拨开睡乱了的发梢。

“这场梦，莫再让她……”

乱舞的风雪卷过莲台，话还未尽，两具依偎的身影便只剩下了一人。

……

司汣掌间镜像至此终结，而祂面前看完了一切的西缄攸也似放空了自己。

不论他们同她说什么，都再无回应，她只是捧起掌心，看那上头裂成数块的玉笛碎片。

西缄攸面如死灰，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声轻笑自她嘴角泄出，几声过后逐而放声，直至狂笑难止！在一片错愕之中，狂笑夹杂起咬紧牙关的怒音，西缄攸双唇打颤，血泪夺眶而出，顷刻间便染了她满面。

一声声痛彻心扉的悲号在天外天蔓延开来，染血的视线扫过眼前这一张张脸孔，挚友亲朋仇敌宵小此刻在她眼里再无分别！

都是用她的无儿换来的！乾坤浩渺竟都是用她的无儿换来的！

还有她自己！！这个最不该存在的人！都是她的无儿以命魂所换！

天命所归，苍生无碍，每个人都完好无损得存活于在意之人身旁。

唯独她，唯独她！偏偏是她失去挚爱！偏偏这仁爱万物的天命只对一人残忍！

司汣上前，兀自言道，“曾几何时我不懂，心入轮回千万载未有失，怎么命劫就将之身魂分化。你为凡人时乃绝脉之身，生死有命，亡故之际便该是心和合之时。是延陵无替你挡下了此劫，也致使了凡人西炜枫的意外亡命。天命是宁肯心躯独战，也要促发此业果的！”

西缄攸并不想听自己的命数，可司汣又说到了延陵无，渐渐也换回了片刻的安宁。

“那年天瘟机缘，延陵无已同天地共修逆鳞诀，天怒为劫亦作机缘。混沌灵能，转轮之力，还有三御道法，重生之子虽不自知，也已将这几者融会贯通。天命算定要她拯救苍生！只是未尝料到，你会拥有天命之外的结局。”

司汣且回头，看了一眼已陷入眠觉的殷阙。

“世间之物，阴阳共生相吸相克，殷阙与我是，心与灵枢亦是。只是心若重塑独得一元，造化并未生就你，天命之下并无你的存在。故而你与她，本就是不可共生之命。”

幻魂笛之残片被她紧紧攥在掌心，割破条条血痕浸染衣襟，血泪模糊的眼前仿佛还有那人信誓凿凿的承诺。

她曾说，我再也不会走，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

西缄攸竟是笑也笑不出，哭也哭不出，她的心似也被那人挖了去，一同消弭在了自己的长眠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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