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1/2)
第八十四章
漆娘屋中,五个半大的孩子在她面前站成了一排。
漆娘缓缓抚摸着自己的肚皮,神色莫名地低声道:“谁辨胡儿与汉儿,谁辨胡儿与汉儿,当真是他说的?”
她擡眼望向小四,这个一切的亲历者。但小四这个性格直率单纯的孩子还没有意识到漆娘话中的深意,只是匆匆说道:“是啊,他前头还说了什么公啊、禾的,但我没听明白,只觉得好厉害的样子,记住了这最后一句。”
她说完后见漆娘没有更多的表示,便对身旁的兄弟姐妹们说道:“你们是没见到他和大哥摔的那两下子。这腿就这么一勾一绊,大哥就躺地上起不来了。那模样,哪里还有寨中第一跤手的模样。”
她兴高采烈地模仿起了动作,然后没好气地戳了一旁眼睛亮亮的小七额头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小七你什么时候能好好学技巧,别只会用那把子憨力气啊。要不别说一个大哥,就是三个大哥也摔不过你啊。”
小七眼睛里的光暗了下去,十分烦躁地抓了几下头。那是他学不学的问题吗?那是身体惯性的问题!
他天生气力惊人,大部分情况用力气就能解决,自然就养不成动脑子的习惯。就像右利手的人会下意识地用右手一样丝滑自然,不是没有左手,而是想不到那一处去。
等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时想用脑子,却因为疏于练习而反应不及。
小四是下意识地训弟弟,所以训过之后就撒开,但小七明显是听进心中去了,打算有机会去向秦游请教一番,那个医士瞧着脾气很不错的。
满屋子仍旧是小四压制不住喜意的笑声:“你们是没瞧见大哥那个样子,气得脸都白了,但不知是被绊住了哪根筋,好半天都爬不起来,还是会我给他扯起来的。”
站在小四上首的那个少年要高出小四半个头,挟刀跨弓,浓眉大眼,十分英挺奋发,一望便知是个猛将胚子。
他一直没开口,只是静静听着,此时才说道:“这不算什么,寨内的人,让着大哥的多些。”
不管将来如何,现在的大哥还是校尉之子,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开罪的。
至于论起真本事,连他都不会在大哥面前露怯。
休看他方才不言不语,站在那沉默得就好像一座山,但他此时一开口,连最欢快的小四都乖乖住了口,用眼看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漆娘也像是醒过神来了,看着沉稳镇静的高大少年,很认真地问道:“小三你翻年就要十五岁了,你觉得呢?”
漆娘在十五岁这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羌人与汉人不同,汉人将男子二十岁视为成年的标志,加冠赐字。而羌人因为生存环境更为恶劣,人均寿命更短,要求男子要更早更快地担起家族和群落的重担,十五岁便是男子成年与否的分水岭。
但在场的人知道阿姐话中的意思不是这个。
成年,就意味着要经历“开胆试”了。
说白了就是要亲手杀上一个人,无论是用手上的刀,还是背着的弓。
在寨中,唯有杀过人的男子,才能被视为完整的男人。
大哥之所以被校尉器重,就是因为在十三岁那年,有没任何人教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射杀了二哥。
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羌人早就学会了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一个凶狠敢于拼命的孩子,要比两个平平无奇的孩子要有用得多,而且还能省下一个人的嚼用
校尉便是这个山寨的大当家,给自己取了个汉名叫做黄权,自号为明威校尉。盖因汉家最重军功,军中以将军衔为重,次一档便为可独领一部出征的校尉。
黄权心中还是有数的,知道自己绝够不着将军,便自己给自己封了个校尉衔,既算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也算是展露自己野心。
校尉,手下兵卒最次也要上千。放在羌人中,也是一个中等规模的种豪,可以见一见郡中派来的使者了。
上有所好,下必附焉。久而久之,校尉就取代了本来的大当家称呼。
小三的年纪已经到了开胆试的边缘。他自小耳濡目染,后来又得了悉心教导,已然知晓手上一旦沾了无辜之人的血,就再也洗不干净的道理。
但如果他选择不去沾这份血,他的血就会溅到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手中。
他是这一批孩子中最大的,有义务保护弟弟妹妹们,也必须接过这副做决定的担子。
小三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因为过于用力,脸上那些还着些许孩子气的线条也隐去不见。
良久,在弟弟妹妹们已经轻到不可闻的呼吸中,小三下定了决心,点点头道:“我去给大哥道恼。小五小七,你们陪着阿姐,别让不开眼的冲撞了。小四小六,你们秦医士去那个地方吧。如果有事,就直接来找我。”
呼吸声陡然变得粗重。
他们都知道三哥口中的那个地方指的是哪。
小七年纪最幼,性子也最急,藏不住话,直接说道:“三哥,真带他去那吗?”
小三凉凉地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你嫌丢脸?”
小七当即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只当自己是个哑巴。
唯余小三一个人的声音在屋中回荡:“谁言胡儿与汉儿么,这话听着提气,唯望胆气也比朱进要足,不是虚架子才好。”
*
百无聊赖的秦游终于等来了自己狠摔了“少当家”一顿的处置,去另外一个地方诊病。
秦游都有些迷瞪,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女,反手指了自己,对着明显更好说话的小四说道:“只让我去治病,没别的了?”
回答的却是小六:“大哥比秦医士你的年岁要大,打不过你是丢人的事情,他不会好意思去告状的。”
少女清冷的声线瞬间浇灭了秦游的咋呼情绪。这下秦游回过味来了,意思就是说,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那位“少当家”都不会好意思找他麻烦了。
甚至于那位少当家还会极力遮掩这场私下的较量。
想通此节,秦游的心放下不少。他虽然不怕麻烦,更有意向那位三当家释放善意,但也不喜欢麻烦,也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到旁人虚无缥缈、无法具体衡量的好感上。
所以他语气也带了点轻快说道:“那是要我为谁去诊病呢?”
他还记得小四对他提过一嘴,朱进因为无法安好漆娘的胎,被废物利用打发去给普通喽啰看病去了。
他不是又要去和朱进抢活干吧?不是说不行,就是感觉怪怪的。
还是说那老小子被他清空了一排牙,现在自顾不暇,需要他去扫尾巴?更头疼了好吧。
回答问题的还是小六:“到了你就知道了。”
秦游跟在两个少女身后,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尚未褪尽婴儿肥的她们脸部线条有些凌厉。目的地是一处天然的洞xue。
热闹程度比起先前去的库房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山洞前有四个精干,且挎着刀的男子警惕看守,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不远处的道路上还停着五辆驴车,每头都油光水滑,显见照顾地极好。
秦游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这寨中人手比他想象中要充足一些,但绝没有充足到这个地步。
进进出出的人都空着手,不是在搬运……
等等,那个出来的男人怎么在提着裤子系腰带!
秦游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一些了,脚步变得发沉迟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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