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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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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放你娘的屁!”

秦游听到这句话时直接上演了一个目瞪口呆。

并不是因为这句话本身。

他手底下轻侠众多,整体文化素养不高,日常交谈中多夹杂有乡野俚语,C语言属于其中十分普通的一种。

而且长期形成的三观十分坚固,短时间内还无法纠正过来。

不过这玩意儿好像也没法纠正,但凡是荷尔蒙扎堆的地方。就免不了这些话。哪怕是在人前装的人模狗样,背地里还是该怎么骂就怎么骂。

况且适当的c语言有助于提高战斗力。

他惊讶的是这句话居然是出自冯翼之口。

他滴个道君老天爷诶,冯翼这种可以被称之为规矩于人间代行者的人居然会会用c语言骂人诶。

这还不算完,冯翼还提起剑,朝着为首喊话那人狠狠掷去。

投壶是士大夫之间打发时光的风雅事,冯翼素来是此中好手。拜此所赐,他这一剑还是很有准头的。

长剑划过了领头喊话那人的小臂,惨嚎代替了喊话,也打乱了节奏。

冯翼已经力竭到需要丁逢搀扶才能勉强站起身体,高长的儒冠也变得歪歪斜斜,但两眼如炬,声如洪钟:“吾等为汉家臣属,久食汉禄,岂能为茍活偷生,降于你这盗寇贼匪!

“今既被围,有死而已。汝又何必在此摇唇鼓舌,蛊惑人心!”

高贲已经从自己队员手中接过了替换的刀,扭头冲着秦游笑道:“兄长,万万没想到是你我兄弟两个在此一处。”

高贲其实是东乡依附于秦游小团体中最为特殊的一个。

论家世,他是侯门之后,父亲是县尉这样的中级官吏。如果高光此次关东平叛得力,他的身份还会随着其父的官职而水涨船高。

论地缘,他祖籍是河东人,少时又在长安长大。

论交情,他既无冯氏兄弟与情游自小一同成长的过往,也无斗山五小只被险境托孤,秦游于他们而言是亦兄亦父的身份。

但偏偏是他陪着秦游,陷在了这九死无生的境地。

自觉补上了短板的高贲心情尤为舒畅。

能和兄长死在一块儿,他每年所受的香火都要多上不少。

薛臯那个家伙再怎么傲,到时候还是得乖乖来祭拜他。

秦游对高贲几乎是一瞬间迸出的开心极为不解。

不是老弟,这都快死了,你在这傻乐呵什么呢?

但他有个不喜欢刨根究底的优点。只要不影响大局,对于他弄不懂的事情,通常会选择接受。

上位者少一分无端的猜忌,整个团体就多一分和乐与向心力。

于是他也笑道:“你我脾性相投,约为兄弟,今日一同为国捐躯,属实快哉。当浮一大白!”

高贲扭了几下手腕,忍痛道:“可惜此地无酒,只得等到清明寒食,他们把酒浇给咱哥俩喝了。”

大敌当前,命在旦夕,两人却在旁若无人的高谈阔论,这番豪迈的情态不自觉感染了所有还活着的人。

马贼头子见状,也看出这伙人断无劝降的可能。于是不再犹豫纠结,干脆利落的把手往下一斩,喝道:“杀了他们,拿下成固后,三日不封刀!”

三日不封刀的意思就是在三天之内可以在城中做任何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奸|淫|掳掠,杀人放火。

这对这群马贼的吸引力可就太大了,想他们为何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来做这笔买卖,中间还死了那么多的人都没退却。

不就是为了拿下成固之后,好好放纵潇洒吗?

什么视百姓为本,依靠人民群众完全不存在的。刀口舔血就是为了抢钱,抢粮,抢女人。

要不怎么封建王朝都喜欢征召良家子为兵呢?因为家有恒产者有恒心,因为很多东西他们都拥有,能更好的克制欲念。

能让兵过如篦稍稍转化为匪过如梳。

在大雪的遮掩下,没有人注意到秦游的眼神已经变得极度危险。

秦游已经下定决心,哪怕是死,也要在死之前把这个马匪头子拉来给自己垫背。

正所谓群龙无首,只要把当头的这个给弄死了,剩下的交给阿旗他们来办还是容易的。

巧了,高贲也是这么想的。

他倒没有秦游那种以民为本,以人为基的理念。

纯粹是感觉到自己被挑衅了。就像贼匪当着警察的面说,我就是要把归你保护的人给杀干净。

骑脸开大了属于是。

“你想死,我就成全你!”高贲不顾力将尽,咆哮着冲了出去,速度快到秦游都没能拦住。

可别说是高贲如今的状态,就是在他全盛时期想要杀掉这个人也不容易,毕竟哪个当头的身边会没有几个勇猛亲卫加以保护呢?

秦游只慢了半拍,就立刻提枪跟了出去。借着兵器的长度优势。一杆大枪乱抖,将挡在高贲面前之人纷纷抽倒,如同被狂风压过的草叶。

但高贲终究是没能功成,因为拦在他面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蚁多尚且咬死象,况乎拦在他面前的都是狼。

所以只快速推进到约摸一半路程,高贲整个人就像是陷入了泥沼之中,速度放缓,秦游的一杆枪也被数不清的刀缠上,逐渐失去灵动,变得有些倾颓。

高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十步之遥的那张丑恶的脸上,露出狰狞得意的笑容。

十步之遥,宛若天堑。

高贲反复尝试几次无果,不止力气,连心气儿也捎带着没了。

他鼓足余勇,将拦在他面前的一个马贼给砍翻,而后仰天长笑:“如果有能活着突出去的弟兄,麻烦告诉薛仁泽那个家伙一声,来年清明,老子要喝城中最好的圣人酒!”

圣人指的是酒液清澈的酒,对酿造的技艺要求比较高,成固所能出产的最好酒也就是圣人,一斗要价百钱。

他是存了死志的,所以这一嗓子嚎起来也就根本没惜力气,声音传了很远。

谁知此时突然传来一个带着浓浓愤闷的清丽女声:“高伯虎你个蠢物少占我便宜,你是谁老子?想喝酒自己买去,别打我主意!”

高贲往常听到这个声音只会反唇相讥,但此时却像是行走在沙漠中的久旱旅人看到了清水,什么也顾不上,连忙循声去找人。

不知从何时起,天上厚重的铅云散了些,现出一个小小的,但明亮异常的月亮尖儿。

借着一抹月光,高贲看到了一点寒冷的锋芒。

环首刀砍在甲胄上带来的冲击力令他十分疼痛,顾不得思考,他当即说道:“仁泽,射死这个狗贼!”

那马贼头子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自打听到自己身后有声音传来,就知晓他成了他从猎人转变为了猎物。

夜暗沉沉的,风也很大,他无法判断声音究竟是来自哪个方向,这暗沉沉的夜中到底又埋藏着多少人。

更何况攻击到现在他的部下已经是强弩之末,再经不起任何一点挫折了。

身体的本能令他先一步做出了往人群中钻的决定。

虽然夜间还能射人的神射手不多,但是万一呢。

刚开始不就有一个能三箭连发直如一线的神射手吗?

哪怕是在夜间也报销了他将近十个兄弟。

要不是后来箭矢用光,他们攻打县寺的过程还会更艰难几分。

“高伯虎,你真的很吵!”

此时风也停了,马贼头子能够精准的判断出这个声音在他的左后方。

他下意识的往右边钻。

但此时有一杆枪拦住了他的去路。枪尖反射着欲要噬人的光芒。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有一只箭矢已经彻底贯通了他的咽喉。

借着刚才那抹枪尖闪过的银光。

高贲看见一座“山”倒下了,他兴奋地大喊:“仁泽,好箭术!”

结果还回来的是愤怒的回应:“高伯虎你眼瞎啊,那支箭是我三哥射的!”

言罢,箭矢破风,射中一名马贼臂膀,导致其人手中环首刀哐当落地。

“呃……”高贲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见到了未来悲惨的命运。

不过这件事可以稍微往后放放,有了援军,该干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反攻啊。

秦游正忙着绞杀当面之敌。

当头都跑了,自己又数量不明的人围住。只要攻势再猛烈些,把心态给打崩,不愁这些马贼不降。

高贲便临时充当起了军令官,长刀下斩:“贼酋已经授首,随我上,杀光他们!”

傅盈率先响应,带队从高墙上跃下,拔刀冲入人群。

但很快他就弃刀用弓。

原因很简单,此时风雪已停,弯弯的明月挂在天穹上,洒下清辉,这给弓手带来了不错的视野。

更为关键的是,他如果坚持用刀,那可能根本就接触不到敌人,因为薛臯会抢在他之前用箭矢把敌人给解决掉。

傅盈知道,妹妹这是生气了。

她与高贲争锋不是一日两日。

虽说自打被训斥过后,两人关系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但少年人争强好胜的心思岂是那么容易消除的,不过是将对抗的烈度限制在了合适的范围之内。

也就是说,如果有机会占对方的便宜,他们两个都会第一时间冲上去。

自己刚刚那一箭,可是抢了妹妹好大的风头。

但傅盈并不后悔,军情紧急,军况也不是可以拿来玩笑的。

他是当哥哥的,自然要有当哥哥的担当。宁可挨上妹妹一通埋怨,也不愿妹妹再被兄长训斥。

这些马贼原本就惊叹于秦游与高贲两人的武勇,手下诸人的团结。

人数也在反复冲锋中被削减到了只有一百三十余人。

如今领头的大哥中箭身亡,又被傅盈和薛臯两个人带着满编制的小队一冲,很快便溃不成军,纷纷弃械讨饶。

再之后的事就轮不着高贲他们动手了,县中诸曹中的吏员承担了捆绑和看押的任务。

高贲在正堂两侧的廊下寻了一块相对来说最干净的位置,由着县中不知是哪个椽的小吏给他解甲,然后就是毫无形象,四仰八叉的直接躺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喘着粗气。

然后就被薛臯一脚给踹的给蹦了起来。

“薛仁泽,你干什么?!”高贲很是光火,即便他已经做好了一定会被薛臯找事的准备,但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来找事啊?

这么多人看着呢,他一个堂堂的队长不要面子的呀!而且现在浑身又是一点儿劲儿都提不起,整个人都到鬼门关前晃悠了一遭,好好休息一会怎么了?

薛臯乜了他一眼,没说话。先是扔了一件一口钟的斗篷,由着他手忙脚乱把自己给裹起来。

然后才双手交叉抱胸,闲闲地靠在了柱子上,用着对于高贲而言很是欠揍的语气说道:“高伯虎,你小子少不识好人心。你当我愿意搭理你的。

“这是兄长刚刚吩咐下来的,尤其点名道姓你高伯虎。就是算准了你高伯虎大大咧咧爱贪凉快。

“兄长和阿服姐姐都三番五次的说过,这么冷的天激战之后尤重保暖,你这不管不顾的就往地上躺,是想得卸甲风了?

“看在同袍的面儿上,你别怪我不提醒你。你这回要是因为贪凉而得了病,看阿服姐姐怎么治你吧。”

这不说还好,一说高贲就觉得有冷气直往自己的骨头缝里钻,激得他打了个哆嗦。情不自禁把身上的斗篷裹得更紧了些。

高贲抑制住两排捉对厮杀的牙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颤声道:“我说你薛仁泽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啊。

“什么生病不生病的,赶紧给我呸掉。我这要是生了病,到时候全赖你啊。”

薛臯全当没听见,继续赏月。

高贲碰了一鼻子灰,那叫一个郁闷。本来不想再说话的,但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我手下弟兄都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薛臯也有些郁郁寡欢,闷声道:“你放心,我三哥正带着人安置他们呢。你们是好样的。”

似乎觉得这样的安慰太过苍白,顿了顿之后又说道:“虽说连你在内也只剩了七个人,但经此一场血战,留下来的个个都是骨干。

“兄长刚刚已经吩咐下来了,今后投效过来的人,优先补充你的第五队。”

富贵险中求,既然选择了刀口舔血换一个富贵前程,那就必须得做好中途离散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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