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天下先(一)(1/2)
第154章天下先(一)
“于内侍所言——”清河站定步子,开口却又忽而顿住。
她扭回头,朝着阶下孤立的李由林慢慢道:“李总管,不亲自来听听?”
只见李由林拱起手,不动分毫,“请二圣明察,此乃矫言。”
反捆在木桩上的于鸿鹄听此,什么都不顾忌了。
于是在二圣所移来打量目光之时,他便出声:“奴婢从前侍奉李由林,知晓他不少秘密。朱楼本是李由林为了牟利而应答下来,替莫连越了东市,画了契,至于倒卖军械与谋反一事李由林究竟是不知晓,还是默许,奴婢也不清楚。那日他先让谢少师一人认下此罪,后来大朝前几日,又让奴婢同谢少师一道认罪,且向我二人保证,必不会丢了性命。”
话至此,他擡眸望了眼李由林,又愤而开口,“奴婢知晓,如今所说全无证据,不过奴婢可当着百官与诸位百姓的面发誓,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亲族不得善终。”
此言一出,万人刑场之上又掀起一阵唏嘘声,何曾能见着斩首前,还会反咬一口的壮举。
清河微擡颌,却是望向一旁静默不言的谢愈:“于内侍所言替罪一事,谢少师可认?”
那张带笑的脸上显出一抹极淡的肃色,像是要把这出本无耐心的戏再唱下去。
“自然,是认。”
“谢愈!此话分明是——”
不远处,李由林眸中已然含怒,可话将出口,他又猝然止住。
他如何开口?
此计分明是谢愈所言,朱楼之事他本有旁的打算,可那日却是谢愈亲自来寻,告诉他,愿替罪。
朱楼不同旁事,若只寻些小官小吏去填,大理寺一查不免露出破绽,只得官越高,便越能让众人信服。
这道理,谢愈心中明了,而李由林也万分清楚。
所以他才信了谢愈的话,也可笑地应下谢愈这出好戏。
“大监还得拨一人来,同我一道认罪,此位得选众臣皆知晓的明面人,这罪才能认得天衣无缝。”
那时谢愈不紧不慢道出带着血钩之言,他却还真思索着人选。于鸿鹄跟在谢愈身边处理过不少事,他心中微有芥蒂,便轻而易举定下人选。可如今想来,这何不是谢愈攻心的计谋。
他早算到了,自他不动声色讨要人,自他望见于鸿鹄衣间所掉下的那枚左右卫玉牌。
谢愈同他这半载荒谬的同舟,竟只为了今日之局。
李由林思及此,不由笑出声。
谢愈舍了名声,纵使行至今日亦不解释,只权装作者半载当真替他办了不少事,可他李由林,还能说出真相么?
若言,既是替谢愈洗干净名声,又是自认了朱楼一案。
李由林死定着跪在斩刑台中,那双淡漠的眸,内里藏着的刀剑,几乎要将他刺得鲜血淋漓。
“李内侍,昔日罪人为证人,你作何解释?”
李知已经擡步转身,望着阶下的李由林冷声开口。
在谢愈应下那句话起,困扰她多日的疑事终于揭开。
原来,这才是谢愈同清河所谋之事。
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像是整个人浸在雪里,又霍然起身,衣衫上碎雪沾肤地消融。
她微微怔忪,那这半载,她又做了什么呢?
有些荒唐可笑,又有些心酸发恨。
一时又觉得,谢愈果然一如从前。
在这沉浮已久的官场中所变的,只有李知自己罢了。
于鸿鹄见李由林一声不吭,心中快意万分,几乎是要将诸事悉数倒露出来,“圣人身边藏着位李由林的棋子,不知女圣人可还记得公主府的那场天火?便是女圣人身边跟了数载的季昭所为。”
他说着这话,眼便朝着不远处垂立之人望去,顷刻间季昭脸色煞白。
几乎是在清河打量过来的一瞬,季昭慌忙低下头叩首,“陛下,奴婢冤枉,此乃于鸿鹄为活命的无稽之谈!奴婢自先皇后在世时,便跟随在圣人身边,如今已有十一载,奴婢如何会害圣人!”
表忠心与情谊的肺腑之言,一路顺着风半字不差地落入斩刑台上。
清河眸色平静无澜,动了动唇,“是啊,你跟在朕身边,已经十一载了。”
一句很轻很淡,听不出语气的话,可落季昭耳中分明,他有些惶恐地自地上擡起些视线,却正撞见那双深如幽潭的眸。
“你猜猜,公主府遭第二次天火时,圣人在何处?”王离按着刀迈出人群。
下一瞬,腰间的横刀便被他抽出,经日光一照,只觉又增霜寒。
“若非做贼心虚,为何要遣散奴仆,去查看鸱吻下的金银盒子?”几乎是眨眼间,那柄雪白的刀利落开刃,再定睛时,其上已沾染鲜红的血,顺着锐利刀尖,一点点流淌滴落。
季昭甚至还在惊愕地思索王离最后一句,顷刻,便已睁着眼倒地。
脖颈处的鲜红像一条破开的殷红布帛,一汩汩蜿蜒于地,苍天白日下,触目惊心。
不同于所离较远的斩首台,如今的人正死在自己眼前,不乏有些胆小的百姓放声尖叫起来。
离近得官员腿也软得厉害,哪里还敢朝下观望。
可对李知而言,这已是万分冲脑的刺激。几乎在见血的那一刻,她便倏尔闭上眼,攥紧衣衫。好不容易才自纷乱的思绪中,忆起所立之地乃是万人刑场,她极快逼着自己睁开眼转了半步,用力克制跳动不止的心和耳中的嗡鸣。
神情虽瞧着与众人无异,可面却止不住得泛白。
几乎是王离擡刀的一瞬,谢愈便下意识朝李知望去。
她额上的那滴正在滑落的汗顺着苍白的面颊垂落,谢愈心中蓦然发酸,眸间翻涌起太多自责。
其实有迹可循的,一直都有迹可循。只是他未曾慢下步子,回头看看。
谢愈张了张唇,太想开口唤一唤她的名字,可倏尔便被身后百姓与朝臣的声响拉回神志。
随即,他转了头,朝着前处拿刀的人冷下脸,不轻不重地唤了声,“王离。”
王离莫名看他,不知道谢愈这是哪门子责怪。
他这一刀不止是为了圣人,还是为了他谢愈,于鸿鹄无证据,只作为反口的证人,难说服天下人。
一刀斩首,既是道明王离的立场,也是让众人心乱与闭嘴的,更何况圣人也都未说什么。
“王将军目中可还有律法!”李由林猝然转过身,怒道:“如此随意处置内官,老奴看还要刑部与大理寺做什么,只留王将军一人论断便可了!”
王离慢悠悠收了刀,冷笑言:“沐猴而冠。”
“大豫十七年五月的那场天火,你不该心知肚明么?”他声色透着寒意,“圣人还未开口,李内侍便要急着以我之名,替己开罪?”
于是缓缓回过神的百姓与朝官,这才向着二圣望去。
只见女圣人不动声色朝前移了步,似乎是挡在外尚书跟前。那双眼先朝王离望去,后扫了下尸身,继而不咸不淡地开口:“来人,将尸首擡出去,血迹先拿物什掩了,莫惊扰朝臣与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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