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之川（7）（1/2）

赤红之川（7）

“你在愤怒？为什么？”

蛇影的声音沙哑低沉,蛇身紧紧贴着柳夫人盘绕而上，青黄蛇首搁置在柳夫人肩头，如果忽略它那双冰冷的竖瞳和骇人獠牙,倒显得蛇影十分温顺而无害，攀附柳夫人而生一般。

柳夫人原本扭曲的面容平复下来，她用染血的手扶了扶发髻，将锦簪步摇取下，紧紧攥在掌心,细碎瓷片几乎完全掩埋在血肉中。

“还想杀本座？”蛇影语气带了几分讥笑，它桀桀笑道：“本座的元神早已在你这幅躯壳骨血中扎根,如今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它话音未落，柳夫人右掌中的累累伤痕竟齐齐冒出新鲜嫩红的肉芽，蠕动着将扎入掌心的瓷片挤出，随即伤痕快速愈合,未曾留下半分疤痕。柳夫人闭上双眼，殷红似血的唇与持簪的手都带着些许颤抖。

“欸——”蛇影故作夸张的喟叹一声,将蛇首探至柳夫人脸庞另一侧：“这是何苦呢？如今你我一体，如若明日祭祀礼成，本座从这该死的锁妖符阵中脱身，自会与你共享长生。”

锁妖符阵？谯安隐匿在一旁，听到这条蛇的话，意识到巨蛇原来是被镇压在滏水之中。

“长生？”柳夫人勾起嘴角，语气不悲不喜：“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长生吗？我从没说过我想要。”

“呵。”蛇影不甚在意一笑：“当初本座不仅救了你,还替你杀了你父,作为代价，你与本座定下血咒,自愿被本座寄生，助本座复苏，怎么？如今想反悔？”

蛇影带着森森冷意道：“你想死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一死，血咒便会转移到血缘至亲之上，让本座算算，你那儿子，应当也二十四岁了。”

柳夫人听出蛇影语气中的森然威胁之意，身形一颤，面上表情挣扎不已，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颓然妥协道：“你究竟还要杀多少人？先是祈安镇，再是滏阳，然后呢？卫灵城？还是整个湘州？你就不怕厉魂索命，招来报应吗？！”

说到最后，她犹如质问一般，语气陡然尖利，又带着丝丝颤意，铺天盖地的恐惧之感朝她袭来。

她是刽子手，一滴泪从眼角涌出，顺着染血的脸颊滑下，柳絮很清楚自己犯下了怎样罄竹难书的滔天罪孽。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成鬼蜮必成灾，她怎么能因为痛恨柳氏的所作所为，而将一只嗜血残暴的妖当做救星呢？

这三十年来，她夜夜辗转难眠，梦中数不清的冤魂厉鬼将她拉扯啃噬，而这其中，最令她恐惧的便是一位位泣血女子那空洞无物的眼神。

她的母亲，也曾在临死前如此凝视着她。只不过那时候，凶手是她名义上的父亲，而如今，凶手却成了自己。

“别怕——”蛇首贴近柳夫人耳畔，几近耳鬓厮磨一般，语气蛊惑道：“青天已死，这个世界不会再有因果报应。”

“一千年啊！”蛇影喟叹道：“本座不过是杀了几个凡人，吸取死魂提升修为，便被南斗司的执剑使镇压在此地一千年！”

“结果呢？”它嗤笑反问，猩红蛇信极速颤动，兴奋不已道：“千年过去，那些该死的……神仙？全都死了。”

“哈哈哈哈，可笑凡人还想与天同寿，殊不知青天已死，待明日本座吸收了足够死魂，挣脱符阵，本座便是世间唯一的神——！”

这是柳夫人第一次听蛇妖述说这些尘封在枯黄史册纸堆中似真似假的神话传说。三十年来她无数次试图脱离蛇妖的控制，甚至主动嫁入卫湘侯府，以此离开滏阳。

即便卫湘侯不知何故极其憎恶方士，她也不曾放弃搜寻能人异士，但终究一无所获，所有鬼神志异的传闻，最后都被证实只是传闻。

如今听到蛇妖吐露出的往事，一时震惊不已。

一直隐匿在旁伺机而动的谯安也震惊了，一千年前？她反复思索蛇妖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心中充满了疑惑，从棺材里醒来至今，有很多事情都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现在，至少她能确定这个世界的诡异之事并不是由自己引起的，这让始终压在她心上的负罪感消散许多。

听蛇妖话中的含义，一千年前这个世界甚至有神仙存在，所以这个世界压根就不是武侠世界？她还没那么大能耐，可以让一个世界的世界观都随之变动。

一切都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所有有关神鬼妖魔的故事，最终真的成为了史册上真假难辨、语焉不详的故事。

“青天已死……”柳夫人颤抖着默念这四个字，内心渐渐绝望。

“欸，你这是什么反应？”蛇妖语气不悦，蛇首凑到柳夫人额前，冰冷竖瞳直直凝视着她的眼睛：“不为本座高兴吗？”

柳夫人不语，蛇妖吐出蛇信舔舐她脸颊的血痕，感受到她瞬时僵硬的身躯，恍然大悟道：“你怕本座？”

“你怕什么，本座所做所为，不正是此地凡人几十年来都在做的事？本座顶多……过程残忍一点，结果不都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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