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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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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邢峙都有一种感觉——

他的心脏被寒冰包裹,高悬于一片荒野之上,那里没有光,没有水,寸土不生,万物凋敝,只有亘古不变的荒漠与沙尘,偶尔起了风,整个世界都变得浑浊一片。

“摘星星。他叫摘星星。”

江黯这一语毕下后,星光照进了这个世界。

冰封的心脏融化成了一颗太阳,然后草长莺飞,然后万物生长。

天上的星星是摘不下来的,只能通过水和镜子里的倒影去追逐。

这个道理,邢峙9岁那年就已经明白了。

至于所谓的“摘星星”,他知道是痴人说梦,是痴心妄想。

邢峙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看着星星的时候,星星也看到了他。

原来他们之间是粉丝与偶像的双向奔赴,而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邢峙感到惊讶、狂喜、不可置信。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维持太久。

他听到江黯说了那句——

“我讨厌摘星星。”

这句话落下的那一瞬间,邢峙的心就下起了雨。

刚开始这雨是细腻而绵密的,淅淅沥沥,春雨般如泣如诉。

不久后这些雨大了起来。

燥热随之而来。

闪电、雷鸣相继出现。

盛夏已至,大雨如潮水般跌落,把邢峙的心脏拽得不断的下沉、再下沉。

邢峙这才意识到,他对江黯的取关、刻意回避,对江黯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当年邢峙不过才13岁,他再早熟,也只是个孩子。

他对江黯的误会、不信任,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似乎是情有可原的。

可此刻邢峙感到自己不可原谅,不可饶恕。

他还觉得自己卑劣,他一直在暗处看着江黯、试探着江黯、甚至算计着江黯。

他就像一个藏在阴暗角落里偷偷窥伺星星的怪物。

邢峙用一只手将江黯紧紧拥进怀里,借着微弱的床头光,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一笔一划地隔空描摹眼前人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

之后他几乎是难以自持地,在江黯眉心郑重地印下了一个吻,再轻手轻脚下床,拿起手机,关上房门,去到客厅。

邢峙喝了整整两杯威士忌,又去冲了一个澡,整个人才勉强冷静下来一些。

恢复理智后,邢峙给Ada发去了一条微信:

【Ada姐你好,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你睡了吗?我想向你请教一件事】

过了一会儿,Ada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我还没睡。有什么着急的事儿吗?

“哦对了,我听语疏说,你带人进山找小黯了?谢谢你啊邢老师。麻烦你了。”

“Ada姐客气,别叫我老师了,叫我邢峙就行。”

邢峙没有开灯,他坐在客厅里,几乎维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像一座漆黑的、僵硬的、轮廓精致华美的雕塑。

下意识将电话捏紧,邢峙不动声色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再开口道:

“这次的事,又跟阮郁有关。我感觉他那边还会有动作。他会不会主动设计江黯什么的,这个说不好。但如果有落井下石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

“《金陵春》一定会让江黯爆红的。然而现在有一部分人很喜欢考古,就爱看人塌房。

“所以,关于江黯过往的黑料,也许我们有必要及时梳理一次,做好风险预案,我想问的是——”

邢峙问这些,当然是为了彻底搞清楚那段过往。

但这也是他切实的担忧。

那段往事随时可能被人挖出来反复炒冷饭,给江黯带去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江黯也许不在乎。

但邢峙在乎。他想保护江黯。

他有必要了解清楚这一切,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略作迟疑后,邢峙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我想问的是,江黯20岁那年,曾有人爆料他丢粉丝礼物。那人放出了江黯丢礼物的视频全过程。我还找人鉴定过那个视频,可以确定那不是合成的……”

“你找人鉴定过?你什么时候——”

“我后面会解释。我是想问,这件事你有没有印象?视频里江黯扔的那些礼物,应该都是他19岁生日见面会时收的。他也只收过那么一次礼物。”

Ada叹了一口气。

她当然对这件事有印象,并且印象极为深刻。

确实是江黯亲手把那些礼物扔掉的。

然而大概三个小时之后,江黯就又亲手把那些礼物捡了回来。

那一晚,江黯的母亲去世了。

他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Ada出席了江黯母亲的葬礼,还在遗像前献了花。

遗像是黑白色的,但难掩相片中人的明艳动人,不难让人想象她还活着的时候,有着多么美丽不俗的容貌。

Ada平时和江城远沟通得比较少,但和江玺的母亲联系得非常频繁,对她的情况也就颇为了解。

她叫霍曼文,是一位极为美丽、多才多艺的女人。

江家这对姐弟俩之中,姐姐江玺是更像父亲的知识分子,江黯则更随母亲,两母子都喜欢搞文艺。

霍曼文从小就喜欢文艺表演,有个当演员的梦。

她这辈子有个最大的遗憾——

她本来可以凭舞蹈上的天赋被选入文艺团,却因为一次意外摔伤,与那个珍贵的机会失之交臂了。

向往舞台与表演的霍曼文一直对此心怀遗憾,多年以后,她总算又争取到了一个当演员的机会,尽管那是个小角色,她也很开心,做梦都会笑醒。

那个角色需要演员会跳舞,她也就重新捡起了舞蹈。

然而不幸的是,因为超负荷训练,她腿上的旧伤复发了,最后也就没能成功进入剧组。

这简直几乎成了她的心病,她为此郁闷了很多年。

后来通过江黯,霍曼文算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圆梦了。

透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她能想象到,如果她也能成为演员,她的生活也许会是什么样子的。

在去世的一年半以前,霍曼文旧疾复发,被医生宣告时日无多。

江黯当然想留在母亲身边陪她度过最后的日子。

那会儿Ada前去探望过霍曼文,跟她提起过调整江黯行程的事情。

霍曼文却表示,不希望Ada对江黯的发展规划做出任何调整。

她还表示自己其实并不需要江黯的陪伴。

她曾错失过好几次实现梦想的机会,她知道这种感觉有多难受,她不想江黯也经历一遍。

霍曼文是这么对Ada说的:

“他在病房陪着我,其实这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他因此错失了什么机会,我反而会内疚难受。

“比起他出现在病房,我更想看到他拿影帝,去国际电影节上走红毯。我的成就感与他是相同的。

“我听说……他有很大希望靠现在拍的这部电影拿影帝对不对?

“那他应该继续去拼去闯。在病房里耗着干嘛呢?!他又不是医生。何况医生都治不了我的病!”

后来霍曼文以同样的理由说服了江黯。

江黯得以继续在外闯荡事业。

不过他每天都会和母亲打电话或者发微信。

霍曼文的情况每况愈下,按理江黯早就对她的去世做好了心理预期,不至因此崩溃。

不过在葬礼上,Ada注意他异常憔悴、也异常消瘦。

此外,他全程只和姐姐江玺说话,而根本不理会父亲,两人不像父子,倒像是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后来Ada找机会和江玺聊了聊,搞明白了原因——

在关于母亲病危,以及尸体火化时间这两个问题上,江黯与父亲江城远爆发了激烈的矛盾冲突。

首先是母亲病危的事。

一周前医生就下了病危通知书,可没有人通知江黯。

不仅如此,江黯反倒收到了母亲的微信回复,说自己最近感到身体好了不少。

江黯这才心无旁骛地走起了自己的行程。

他先是开了19岁的生日见面会,其后去参加了国内的一个电影节,成功斩获了又一个影帝;最后他还去国外某知名电影节上走了红毯。

他回到家后才知道,他收获无数高光的时刻,却是母亲走向死亡的时刻。

其次便是火化时间的问题。

江黯是在参加完国际电影节后回家的,那会儿距离他的生日见面会,差不多正好过了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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