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1/2)
秦岭
周舒瑾在屋檐里等晋军,一直等到晚上。
十三在后院练习听声辨位,他的弓箭在空中呼啸而过,试图钉住林子里飘落的竹叶。
十三自受伤以来常用红布蒙眼,不需要烛火。
周舒瑾凭借着客厅投来的光线在屋外写毛笔字。
他想起好几年前贺昭端着醒酒茶乍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那时他虽醉酒,但在烛火摇晃之时也看到贺昭的瞳孔震动起来。
他太熟悉别人初次见面被自己所惊艳到的神情,以为贺昭与他人无异。
周舒瑾心里升起一阵阵刺痛。
这院子太空了。
就像当时自己放他去自立门户一样,空得四处灌风让人发冷。
明明自己想过——如果能留住贺昭,一定会拼尽全力对他好,为什么会有人选择对他如此残忍冷酷?
可事到如今,自己也成为那些人的一份子。
自己承诺过他可以一次次向自己求证,也是自己擅自食言。
十三突然放下弓箭,扭头望向周舒瑾的方向。
“公子因何事伤心?”十三问。
周舒瑾:“旧事而已。”
“甚少闻你落泪,滴在竹片上太响了,好像竹片都要被撕裂。或许是从前心眼粗,我从前没听过这么让人难过的声音。”十三说,“因为贺昭的事?除了他,也实在难找第二件事让你坐着坐着就落泪。”
“我亏欠太多了,太多了,再也没有能弥补的办法了。”周舒瑾说。
“来日方长,说什么再无可能的笑话。”十三说。
“十三,”周舒瑾说,“可再见又怎么样呢?我看见很多我曾经的挚友,发现我们的感情像被太阳烤的发燥的尘土覆盖了,干燥,分离,焦灼,脆裂,大多好物不牢靠,彩云易散琉璃脆。来日方长,那又怎么样?时间很多,可留给彼此的时间再也没有了啊。我大概是失去那个对我满心满眼的贺先生了。就算他回到我身边,也是受到我伤害的贺先生。我怎么能看着他,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待他?他又怎么用什么也没发生过之前的目光看着我?没有了……没有了……实际上他的岁数跟你也差不多,竟要在我这里受到难以承受之重。先生遇见我,实在是命运弄人!太不幸!事在人为吗?怎么个事在人为?我已经四处打点,可我做的,在他看来又都是些什么事!这样的结果是我最没办法接受,也最觉得可怕和遗憾,让我惴惴不安不知所措好些时日,可这最坏的也合乎情理循序发生了!我本想让他替你把江南拿下来,可他是想自己占了江南——他明明也知道国相想要江南!他相信自己能够应对,可他每每提起国相就心惊胆颤,惊惧失色,根本无法对付。贺昭夺江南易,守江南难!我深觉得他该让出江南,避其锋芒韬光养晦,总有一天能拿回来。我们的意见从来不同,常常在生意上吵架,他不会过分干涉我的生意,但在自己的事情上会寸步不让。黑市的生意风格迥异,也许出于个人原则。我也知道他的脾气,他只要我真心实意,可我总是在各种事情怠慢,大概是我无法再养出一颗同等分量的真心给他。很多人以为我年少,可我哪里还有同样的热情跟他相处,尽力也不过如此……”
周舒瑾再也忍不住,纷纷落下泪来。
如果贺昭听到这样的话肯定哭笑不得。在两人之间,周舒瑾是最多话也是最能折腾的,好像永远容光焕发,总有想不完的主意。贺昭有时候还得央求他消停片刻。
十三惊愕不已:“如果您说您没有真心,也并不痴情,天下人哪个会信?做了什么?竟然如此严重。”
“后来,我背叛了他,出卖了他的谋生,决定在事发之前把他逼出江南。这也算真心实意吗?”
十三沉默半晌,说:“您自己心里其实已经很明白。我只知道,您指向哪,我就打哪,我无法宽慰您。我不懂的事太多了,公子,我什么事都是您教的,您没教我这项。”
周舒瑾摆手:“不懂这一项是很好的。不是你的错,让我一个人待着就好。我没想到,你耳朵变得如此灵光。”
“我把他抓来给您!”
周舒瑾满脸泪痕,心里酸涩无比:“抓来又有什么用!作罢吧。积年淘洗真情留,红尘强求事事空。有你们作伴也够了。”
周舒瑾折好书信,唤来信鸽。
这封信是寄给贺昭的。
这时,晋军被送到了门口。他本不想与黑市的人有过多瓜葛,但楚煜说“我篮子都准备好了,如果你不去,不把自己从头到脚拾掇漂亮滚过去,我就提着你的脑袋去,或者你提着我的脑袋去!必须得去的意思,身上哪一块都不论!”。
篮子?什么东西?
晋军看着身边那不知道塞了什么的篮子,正说着这人有点良心还记得自己,没曾想又是托他跑腿,只得穿身西装提着就动身前往。
月光如雪,门前树影交错斑驳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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