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来寒雨几回眸(3)(2/2)
此事毕后,孟固源擢升左相,沈沛一直没有被允许离开磐州府,沈郢沈邵两兄弟在朝中也没什么存在感,旧年的沈氏门生不是请辞外放就是在朝中夹着尾巴做人,权倾一时的沈氏在历经多朝后终是门庭冷落,不复往昔。
在李藏璧看来,虽然母亲当年是以薛氏为缺口下的刀,但不过是为了先夺兵权,其意一直都在沈氏,而徐氏就是她手中的那把新刀。
这也就意味着除了年少之情外,母亲和徐阙之之间还有同盟之谊,如果她想要杀了徐阙之并且全身而退,除了母亲的庇护外,最重要的是她自己能在朝堂中站稳脚跟。
母亲虽然独断专行,但只要证据充足,哥哥的性命她不会不顾,只是皇家互相残杀,必然不能示于人前,为了保全皇家的颜面,母亲定然不会将此事公诸,徐阙之若是身死,帝君之位空悬,徐氏就算不会推举新人也不会任由他人坐上这个位置,更不会支持李藏璧登基。
那么如何对付徐家,就是她之后要做的事情了。
她离京七年,太多事情需要重新了解,学习,谋划,朝中也有太多人对她是否能担当储君之责存疑,她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必然要做出点拿得出手的政绩。
当年母亲先是通过青州府政绩为自己博取了民间声望,再由青州府一路走向干京,其中不仅借由了徐氏和沈氏的手,还得到了她姑姑凭州王的助力,如此才得以登极,相较之下,她如今的境况竟比之当年的母亲还要不如。
虽然陆惊春与东方衍和她交好,但他们身后还有家族,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家族不会任由他们择党,拿整个家族的前途去堵,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
有了姻亲为绑,家族为续,如此才能一荣共荣一损俱损,而如今最恨徐家的,自然就是当年被徐氏百般参奏的沈氏。
沈素一脉获罪,但沈繁安然告归,京城沈府仍是撑着高门大户的门楣,再加上父亲谥号追封尊荣无匹,母亲又一力保下沈沛,如果她执意要娶沈家子,或许无法成为正君,做一侧君还是绰绰有余,只要有人入了皇家,不论是正是侧,他们都会想要更近一步。
……
百姓喧嚷间,步辇已经走过了几条街,再一转弯,高大宏伟的正仪门就映入了眼帘,一阵寒风吹过,李藏璧稍稍清醒了一些,然而眼神刚一旁落,竟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元玉一袭青衣,面容苍白,安静地站在人群中,望过来的眼神也是轻飘飘的,不带一丝情绪。
李藏璧蓦然想起昨晚他在自己怀中哭泣的模样,又思及刚刚自己的打算,蜷了蜷手指,只得沉默地别开了眼。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肆意倾洒,正仪门上无数的琉璃瓦在灿烂的落霞中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光芒,宛若琼楼玉宇,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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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正月初四,车马行才有车马离京,元玉便先定了一辆明日去往明州府的车马,又折返回客栈收拾东西。
然而刚收拾到一半,屋门口就被敲响,元玉以为是店家,擡步去开门,才发现面前站在一个没有见过的陌生青年。
那青年左右看了看,说:“元先生,我能先进去吗?”
叫他元先生,李藏璧的人。
他面无表情地退后了几步,待对方踏入后将门关紧。
“什么事?”
那青年先是擡手行了个礼,尔后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递给了他,他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和两本用绢布包着的书,都是百闻难见的孤本。
蒲一菱道:“这是殿下让转交给您的,她说钱财供您使用,书是您旧年曾提及过的……殿下还说……若您改变主意了,也可以留在干京,她会安排好一切的。”
元玉神色未变,坐在桌边打开那绢布看了看,过了许久才说:“如果我答应,我就能留在干京?”
蒲一菱道:“是。”
元玉又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蒲一菱道:“还是一样,我等会继续保护您,殿下还说了,如果您要什么也尽可以吩咐我等,”言罢,他又从怀中拿出一张字条交给元玉,道:“殿下亲笔,要我转交到您手上。”
元玉伸手接过,犹豫了几息,没有立时打开。
……如果她是来和他诀别的怎么办?如果她彻底不要他了怎么办?
可是他真的不想当一个摇尾乞怜见不得光的透明人……只能日日等她垂怜,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不管是为了什么。
……算了,不管她写什么都无所谓,当年他们成亲时已经敬告天地,风携誓水作媒,无论谁也更改不了,而她身边那个位置只能是他的,他这个人,这颗心,她不要也得要。
不知过了多久,元玉才似下定决心般打开那张字条,薄薄的纸张翻开,上面的字迹难能收拢了那份张狂,但也力透纸背,清楚明白地写道:一切皆我之过,负你爱我之心,望你莫要自苦,此生长乐无忧。
元玉提起的心缓缓落下,竟生出一分劫后余生的酸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