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玄幻魔法 > 西山看我 > 墙头丹杏雨余花(2)

墙头丹杏雨余花(2)(2/2)

目录

李藏璧笑了笑,和她并肩走在一起,道:“先生先请。”

待三人在内堂安然坐定,周直又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茶,元玉先将那一大一小的两个木盒拿出,道:“先生,这是我在干京给您带的礼物,您看看喜不喜欢。”

见是元玉送的,周直也未推脱,伸手接下后打开看了看,擡头看了李藏璧一眼。

李藏璧唇角含笑,并未主动出言。

御赐之物和学生所献之礼,归根结底还是不一样的,李藏璧既不想用强权压人,又要请她出山,自然也要先摆足自己的诚意。

周直将其收下,再次起身向李藏璧行了一个大礼,道:“殿下若有事要吩咐,直言便可,臣如今虽然已经告归,但一日为臣,终身奉君,不论何事都愿效犬马之劳。”

李藏璧起身将她扶起,道:“先生不必如此,此事说大也不大,若是先生不愿,我也不会强逼先生,只是希望先生能看见我的诚心,考虑一二。”

周直道:“殿下请说。”

李藏璧道:“我当年流落至庆云村后,在此生活了数年,对村中学堂以及应试正考的难处也都了解了一二,知晓正考艰难,除了自身的才学外,有时候更需要一点运气。”

“若非先生大义,庆云村中的很多孩子可能都无法读书开蒙,更遑论参考做官,于他们来说,先生就是他们的贵人。”

周直摆手道:“殿下过奖了。”

“先生不必自谦,”李藏璧笑了笑,道:“先生心有大义,又才华斐然,是对江山社稷有功的人,而如今,我想要先生做更多人的贵人。”

“我在干京所建的衡仪学宫,为的就是地方学堂的建立,里面的官员虽然诗文通达,但对于此事还处于纸上谈兵的阶段,所以我想请先生为我学宫令使,为天下学子再献一份力,不是先生是否愿意?”

此问一出,周直却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沉默地和李藏璧对视了几息——对她来说,眼前的这位储君实在太过年轻,她虽然无法将她全部看透,但也并非一无所觉——比如现在,对方唇角含笑、眉目舒展,看似气定神闲,可眼神中还是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忐忑和紧张。

周直看在眼里,不免有些意外——对方来到庆云村时年仅十六,小小的年纪就从帝姬之尊沦为庶民,其中的落差和困苦远非常人所能想象,可她居然还能在低谷之时看见百姓之苦,封储回京后也并未忘记,还一直为之努力至今日。

如此赤子之心,实乃中干万千臣民的福气。

她心中喟叹,起身行了个礼,道:“殿下的心意我已经明了了,希望殿下容我考虑几日。”

“这是自然,”见她没有拒绝,李藏璧也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道:“我和元玉会在村中暂住几日,先生可以慢慢考虑,不用着急。”

周直含笑点头,又同她聊了聊有关村中学堂这几年的变化,李藏璧认真聆听,丝毫没有多言。

大约聊了小半刻时辰,一旁的师生二人也寒暄毕,周直便擡手道:“今日学堂收受束修,等过了午间怕是还要再忙一阵,殿下身份昭然,想是不便久留。”

“正是,多谢先生体恤。”李藏璧也是作此想,和元玉一起同她作别,在她的相送下走出了学堂大门。

出了门,李藏璧顿时泄了劲,问一旁的元玉,道:“你说周先生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元玉笑道:“放心罢,先生既然没有当场拒绝就肯定是答应了,只是还有一些事需要考量。”

李藏璧问:“真的吗?”

“真的,你还不信我?”元玉道:“先生不是个会迂回的人,她虽然遵循为臣之礼,但若她真的不愿,也不会再给你留有念想,还同你聊这么久……这么看来,先生应该很欣赏你。”

见元玉这般肯定,李藏璧心中的那丝忐忑终于消散,笑道:“那就好,先前听你说难,我都想着要在庆云村住一年半载了呢。”

“那也好,”元玉牵住她的手,难道玩笑道:“我现在就回去求求先生,让她拖你一阵子,好让你在村里多陪我两年*。”

李藏璧道:“你莫不是想躲懒,才拿我当借口?”

元玉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颇为震惊,笑道:“到底是谁爱躲懒啊,李藏璧,你莫不是忘了你殿里的那些文书是谁替你看的吧。”

李藏璧不承认,同他玩笑般地吵了几句,二人边闹边往村尾走,然行至途中,却迎面走来一个旧识。

元玉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了下来,望着那人没有说话。

赵阐音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元玉和李藏璧,脚步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行礼还是该打招呼。

然李藏璧并未给他说话的时机,淡漠的眼神从他僵硬的脸上一掠而过,拉着元玉的手继续往前走,说:“走吧。”

元玉应了一声,收回视线,举步向前,同他错身而过。

一直等到二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一直站在原地赵阐音才勉强压住了剧烈跳动的心脏,小心地回头望了一眼。

二人的背影依旧熟悉,并无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比起旧年来更为亲密无间,不再有任何隔阂,

当年他将二人的事告知沈家后,他就收到了沈家给予的一大笔钱,没过多久还被安排去了都水邑当差,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从事,但对他来说却是多年的夙愿终得所成,可是还没等他好好享受这个美梦,它就如同皂角吹出的泡泡一样倏忽破裂——沈氏成了反贼,一朝被歼,其同党门生俱被问责,且各个都是极刑之罪,就在他被关在牢里日日忐忑,恐被处死的时候,京城来查办此案的官员却只是革除了他官职。

“革职,罚金一百,笞三十,发还原籍,此生不许再考。”

他不知道是李藏璧顾念旧情放过他,还是元玉心软没有将此事告发,只知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心中反而更觉怨恨。

那些源源不断的愧怍、偏执、贪婪已然成了他剜不尽的心魔,时不时地冒头杀他一刀,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可他最后还是不敢死。

缴了罚金,先前从沈家手中得到的钱如数归还,受了刑,右腿落下了恒久的旧伤,一无所有地回到村中,务农、事田,日子最终还是过了下去,

他今日来庆云村,是为了给先前那个名叫汪之璞的学子交束修的,上一次应试正考她以十名之差落榜,恳求他让她再试一次,他不忍对方因家贫错失良机,所以即便只是事田务农,还是给她交上了这份束修。

他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只知道若是再无什么指望,他怕是也要和当年咽不下去的那口气一样,在无穷尽的折磨中随风而散了。

……

二人并未因赵阐音的出现有什么情绪,只一心走自己的路——时隔多年,这个青山环抱的村落并未出现什么太大的变化,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脚下是长长的、铺满雪的村道,两旁是错落有致的房屋,左边那条巷口站着一颗半朽的老树,老树后还是那道矮矮的石墙,坠了几根冰凌的屋顶上,袅袅的炊烟缓缓升起,各处都充满着别样的生气。

待行至村尾,两辆马车被系在了院墙边,二人擡步走去,半掩的院门里传来几声笑闹,元玉走上前去推开木门,刚听吱呀一声,一个雪团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落了他满头满脸的碎雪。

罪魁祸首裴星濯尴尬地站在不远处,讪笑道:“哈哈,殿下和元大人回来了……那什么,碎碎平安。”

李藏璧望着元玉无语又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伸手给他拂了拂额前碎雪,郦敏从院门后钻了出来,将一个捏得极为厚实的雪球塞到元玉手里,说:“元大人,打还他!”

裴星濯丝毫不慌,道:“元大人向来大度,怎么会和我计较……诶诶!元大人!你怎么还真打啊!”

裴星濯没料到元玉也会动手,没来得及躲就被精准地砸中了脖颈,冰凉的碎雪落进衣服,冻得他嗷嗷大叫。

“元大人,这可是你先动手的,可别赖我欺负你啊,”裴星濯已经玩开了,双手往地上一捞,边捏雪球边躲避郦敏的攻击,道:“郦敏!你别趁人之危你!”

“元玉,你有本事砸我你有本事别往殿下身后躲!”

“殿下,你怎么和他一起欺负我啊!”

“……”

一捧捧碎雪在半空中四散飞溅,在暖阳下折射出彩色的虹光,人影在院落中互相追逐,畅快的笑闹声此起彼伏,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将一切都吹向更高更远的天际。

一切安谧的如同旧年,不带哪怕一丝的晦暗,轻柔的一如梦境中的水波,墙面剥蚀后斑驳着岁月的痕迹,楹柱褪了红漆、带着斑斑的空洞。

院内一片白茫茫的积雪,已是荒芜一片,唯有院墙边的枇杷树生机勃勃,深绿的叶片不仅盛着落雪,还拥着簇簇的白花。

后院的竹林苍翠依旧,只是篱笆前的那些花花草草失去了精心养护,不知在哪个冬夜化作了一抔尘土。

几人玩闹累了,仰面躺倒在雪地之中,藏蓝通澈的天空映入眼帘,不带一丝杂质,伸出手去,仿佛还能摸到旧年温暖的柔阳和薄薄的晨雾。

万象澄澈,岁月流金。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