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0章 畏此简书(2/2)
还是觉得这样的兵卒数量不足攻破曹军阵线,所以干脆就懒得动了?
『停!撤!』
张辽看得真切,果断下令,声音斩钉截铁。
鸣金声响起,骠骑军的佯攻部队训练有素,盾牌手迅速收拢掩护,填壕的士兵们抓起地上散落的工具,毫不恋战,在己方弓弩手的掩护下,如同退潮般迅速撤回营垒。
整个过程迅捷有序,仅有几个动作稍慢的士兵被零星的流矢擦伤,发出几声闷哼。
赵虎从前线退了回来,到了张辽身边,『将军?!』
身在前线,视野自然会被压缩到一个狭小的范围,当然不如在后面观察的张辽看得仔细。
『你觉得怎样?』张辽点了点头,问道,『和之前相比?』
赵虎斩钉截铁的说道:『慢了!软了!和之前比,肯定是这样!』
反应迟钝!
反击孱弱!
预备空虚!
张辽嗯了一声,『我看也是差不多……不过,还要小心是曹军的陷阱……』
『陷阱?』赵虎问道。
『若是陷阱,必引我深入,待我半渡,伏兵齐出,弓弩攒射!』张辽说道,『如果不是陷阱……那么就是曹军营地的守备力量大不如前了!』
张辽的判断,要么就是曹洪在诱敌,要么就是曹军营寨内部出了问题,导致防御能力出现了实质性的下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斐潜的亲卫策马飞驰至垒下,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张将军!主公有令,急召中军议事!』
张辽心头一凛,议事?
他不再犹豫,对赵虎沉声道:『你在这里,过两个时辰再佯攻一次!让人看着滴漏,测算曹军应变的时间!还有,增派斥候,给我死死盯住其营寨四门和后方通路,一草一木的异动都要报我!尤其防备其夜间秘密调兵!!』
『唯!』赵虎抱拳领命,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张辽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下军垒,早有亲兵牵过他的坐骑。他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朝着中军大营的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一路烟尘。
……
……
河洛大营,中军帐。
闷热,简直能让人窒息。
帐帘高高卷起,试图捕捉一丝可怜的穿堂风,但涌进来的只有更加灼热的气浪和永不停歇的蝉鸣。
如果不知道有空调风扇这玩意,斐潜多半也会和其他的汉代人一样硬抗,但是现在么,斐潜老是控制不住自己会去想一些关于如何制造降温通风的设备……
比如将水力水车改成涡旋风扇?
还是利用人力踩踏……
亦或是被阿三神化的空瓶子降温法?
没有瓶子,但是有瓦罐啊……
算了,算了。
斐潜将走神的思维,重新汇集到眼前巨大的河洛荆襄沙盘上。
不是说这些降温通风器械不好,而是现在不是时候。
如果是在长安,或是已经战胜了山东,那么斐潜让工匠去做这些增加舒适度的器具,一点问题都没有,可现在是在军中。
这就像是大家都吃泡面度日,或是连泡面都没有,只有白水煮挂面的时候,忽然有人表示吃个瑞士卷当做点心充个饥……
是不担心有人会唱饥你太美么?
还是完全不在乎?
斐潜不能不在乎,所以他只能忍着。
工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眼前的这个沙盘。
这个河洛荆襄的沙盘,占据了帐中大部分空间,上面精细地插满了代表各方势力的小旗。
襄阳城的位置,被几面代表曹军主力的黑色小旗围得密不透风,几面代表骠骑军的赤红色小旗在其外围艰难地钉着……
飞狐堡,鬼哭隘上原先的赤色小旗,现在也歪斜着倒在一旁。
司马懿的军报到了。
斐潜站在沙盘前,对着帐门。
身上没有穿战甲,只是穿着一件半旧的靛蓝色葛布深衣,前后背心处已被汗水浸透,颜色深了一大片。
袖子高高的卷起,露出同样被晒得黝黑的手臂。
庞统则是坐在沙盘一侧不远处的马扎上,在此刻的热浪之下,显得有些狼狈。
胖子怕天热。
庞统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粘在鬓角。
宽大的月白色细麻袍子前襟敞开着,露出里面同样被汗水打湿的内衬。
他面前一张矮几上,摊开着几卷厚厚的账簿和写满密密麻麻数字的木牍,旁边还放着一个黄铜算盘。他左手飞快地拨动着算盘珠,发出清脆急促的『噼啪』声,右手则执着一支沾满朱砂的细笔,在一份摊开的河内郡田亩清册上快速勾画着,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算盘这玩意,已经几乎成为了骠骑军谋士的标配。携带方便不说,也比算筹更容易记忆和计算。
随着脚步声传来,张辽带着一身尘土和热气,大步踏入帐内,抱拳沉声道:『末将奉命前来!』
斐潜冲着身边的亲卫示意,『给文远卸甲!再拿些浆水来!』
护卫上前,帮着张辽脱下皮甲。
张辽身上的皮甲和战袍周边,都是一圈圈的盐渍。
张辽谢过,然后也饮用了大半罐的浆水,打出了一个水嗝来,整个人顿时活泛了不少。
浆水其实不好喝。
斐潜虽然没有喝过后世的豆汁,但是想必觉得相差不多。
在这种天气下,就算是原本不酸的浆水,只需要大半天的时间,也就开始发酵了。再煮,再发酵,然后就形成了浓厚的酸浆水。
但是确实是有一些防暑的作用……
大概是这种发酵的乳酸或是其他的有机酸,以及电解质有助于酷暑之下的人体平衡。
平衡,这很重要,就像是眼前的战场。
平衡被打破了,就意味着要加大滚雪球了……
嵩山一带,河内温县,都是滚雪球的开端,继续往什么方向滚落,还是调整速度,这就是斐潜当下需要做出的选择。
『文远来看。』斐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帐内的燥热,『荆襄南线……最新军报刚到。』
斐潜指了指沙盘上荆北一带的旗帜变动,『曹孟德出兵襄阳,坐镇督战……曹子孝抵抗异常顽强……』
『廖元俭部前日出击,于樊城外围石头堡破曹军精锐,自身亦有些折损……然曹子孝水陆压进,李曼成及时接应,退入筑阳……诸葛孔明退至阴县……又有徐公明派遣甘兴霸,试图袭扰襄阳侧翼,然遭曹军夹击,不知所终……如今宛城被围,黄汉升兵寡难以坚守……司马仲达中曹军之计,不仅未能撕破曹军阵线,反是丢了飞狐堡鬼哭隘,撤入太谷关中……』
斐潜没接到甘二哈的消息,所以他并不清楚甘二哈跑到了哪里去……
虽然说战争就是如此,但是每一次看到这些,斐潜都觉得有些难受,『将士浴血,伤亡……甚重。』
斐潜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口的郁结强行压下,『此非与外族争锋,乃手足相残!每一份阵亡将士名录送达,皆如断指剜心一般!此战破局固然重要,然我汉家元气……文远,巩县土垒情况如何?』
张辽上前一步,走到沙盘另一侧,目光扫过代表自己防区的汜水关位置,又看向南线那几处受挫的点。他言简意赅,声音沉稳有力,『主公,末将方自前垒归来。观曹军营寨,近日有所异动。寨门紧闭,不见其兵卒出动。巡哨鼓点迟缓拖沓,守卒稀疏且行动迟滞,往日挑衅游动,现如今几近断绝。末将心疑其有诈,亦或是营地空虚,故命前垒营甲、乙两队前出至壕沟边缘,佯作填壕,以探虚实!』
他手指向沙盘上巩县前土垒的位置:『曹军反应迟缓,警锣待我军扑至壕沟之时方响起。土垒寨墙守卒慌乱集结,速度迟缓,反击箭矢也是稀疏无力,准头失准。弓手数量锐减近半,未见曹军集结反扑之态!』
张辽的结论掷地有声,『某怀疑曹军或是僵持焦躁不耐,有意设计陷阱,亦或是精锐被秘密抽调南下导致营地空虚!某已令前军再进行佯动袭扰,以查虚实,同时广布斥候,严密监视其土垒营寨、后方通路及两侧山林动静,重点探查其是否有大规模兵马暗中调动迹象!』
斐潜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站过来的庞统,『士元,你怎么看?』
庞统思索了片刻,抬头笑了笑,『不如……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