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危机来临4(2/2)
她怎么忘了,程牧昀肩上扛着的从来不止他自己。
“那你打算应召吗?”她抬头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应召意味着踏入布好的罗网,她不敢想后果。
程牧昀又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脸上,忽然放缓了语气:“灼华,我还没问过你。这件事,你觉得我该应召吗?”
许灼华猛地愣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心口。
她下意识想避开这个问题——作为一个知晓部分历史走向的人,她一直刻意回避着对程牧昀的“指引”。
她怕自己的干涉会扭曲什么,更怕他真的走上史书里那句“被枪杀”的绝路。
可此刻他认真的眼神摆在面前,她才发现,所谓的“历史既定性”在活生生的人面前,竟如此苍白。
东州军的路,分明就摆在眼前:应召,或是不应召。
她忽然想起那些被翻烂的史料,关于东州军的记载少得可怜,只有一句模糊的“程牧昀被枪杀,东州军溃逃”。
可这根本说不通——东州军军纪严明,将士们对程牧昀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因为主将身死就一哄而散?
十几万人马,穿着统一的军装,东州早已被德国人占了,他们能逃去哪里?目标那么大,根本藏不住。
一个念头猛地窜出来,让许灼华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溃逃,是转移。
是集体投奔了别处。
她忽然想起萧梧新——他麾下第一支王牌军队,以骁勇善战闻名,士兵个个身材高大,作风硬朗,那分明就是东州军的模样!
原来如此。
许灼华心里的沉重忽然散了大半,指尖的冰凉也褪去几分。
史书没说的,未必是悲剧。
或许在原本的轨迹里,程牧昀早就为弟兄们铺好了后路。
他们现在要做的,不是逃避,而是让程牧昀在那场注定要来的围剿里,活着走出来。
她看向程牧昀的眼睛,眸子里像是落进了星子,忽然亮了起来:“历史上没写清楚,但我觉得,你不会应召。”
程牧昀愣了愣,随即低笑出声,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梁,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微微瑟缩:“知我者,灼华也。”
他的笑意淡下去,眼底浮出一层浓重的忧色,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的确不想。你知道的,这个国家在那些人手里,早已烂到了根里。东州军的弟兄们跟着我出生入死,不是为了成为别人争权夺利的棋子,他们该有更好的出路。”
许灼华望着他眼底的光,忽然笑了,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程牧昀,你已经做到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的确信,“你给东州军的每个人都谋了最好的出路,你为这片土地做的一切,总会有人记得,总会被好好歌颂的。”
程牧昀指尖捻着杯沿,忽然低笑出声,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几分自嘲:“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那样子可不像个好人。再说了,你不是说过吗?我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了一百年。”
许灼华的手猛地攥成拳头,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声音里带着急切的颤音:“那些都是假的!我要去查清楚所有事,把真正的历史写下来,为你正名!程牧昀,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该被刻在功德碑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好!”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程牧昀望着那团火,却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淡得像窗外的风:“你知道的,灼华,这些虚名我从来不在乎。”
许灼华脸上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像被泼了盆冷水。
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浅的阴影。
是啊,她怎么忘了。
程牧昀要是真在乎这些,怎么会甘心站在萧梧新和陈鹤德身后,做那个看不见的推手?
他把功劳让出去,把骂名揽过来,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甘愿藏在历史的褶皱里,从来没吭过一声。
以前她总觉得,他或许是不得已,或许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可现在才真正明白,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不在乎后人怎么说,不在乎史书怎么写,他只认自己心里的那杆秤,埋头做着他认定正确的事,像头沉默的骆驼,一步一步背着沉重的担子往前走,从没想过要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人鼓掌。
桌角的烛火跳了跳,把程牧昀的影子投在墙上,高大却孤寂。
许灼华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可我在乎。”
程牧昀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眸子里映着她泛红的眼眶。
他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得让人心头发颤。
“我知道你不在乎,”许灼华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指尖用力掐着他的掌心,“可我在乎。我不想看到你明明做了那么多,却被人当成乱臣贼子骂一辈子。那些被你护着的人,那些踩着你的功绩往上爬的人,他们凭什么忘了你?”
程牧昀低低地笑了,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把她没说出口的委屈都揉进了动作里:“傻姑娘。”
“我不傻!”许灼华瞪他,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你以为史书上那句‘程牧昀伏诛’轻飘飘的,可那背后是你用命铺的路!是东州军十几万弟兄的血!凭什么就这么被一笔勾销?”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程牧昀忽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因为路铺成了就好。”
“什么?”许灼华在他怀里挣了挣,却被抱得更紧。
“路铺成了,后人能走得稳些,就够了。”程牧昀的声音透过胸腔传来,带着沉稳的震动,“至于是谁铺的,没人记得又何妨?灼华,你记住我就够了。”
许灼华猛地停住了挣扎。
窗外的风又起了,吹得窗棂吱呀作响。
她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一声一声,沉稳得像山。
原来他什么都懂,懂她的不甘,懂历史的不公,只是他早就把这些看得比谁都淡。
她慢慢抬起手,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衣襟里,闷闷地说:“不够。”
“嗯?”
“我一个人记住不够。”许灼华的声音闷闷的,却带着股执拗,“我要写下来,刻下来,让以后的人都知道,曾经有个叫程牧昀的人,为了这片土地,把自己活成了影子。”
程牧昀没再反驳,只是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像在默许,又像在纵容。
怀里的人还在抽噎,肩膀一耸一耸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他忽然觉得,或许被人这样记挂着,也不是什么坏事。
执拗了前半生的程牧昀,心底忽然软塌塌地陷进去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