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先(1/2)
争先
洞外风雨呼啸,雨滴打在深林大小各异的叶片上,敲奏出无数纷繁复杂的乐点。
陈定霁的声音飘来,庄令涵愣了一下。
她不是没有想过二人独处会发生什么,只是陈定霁的命令太过直白,直白到连一丝隐藏的欲.望都没有。
她转过脸,用没有疤痕的半边看着他。他已经脱了软甲,露出里面早已被雨水淋得透湿的玄色劲装。弓弩和配剑都已经被他取下,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见她看他的眼神复杂,陈定霁从鼻子里呼了声气,才状似嘲弄地说道:
“放心,我不会在这里对你如何。这一路到延州、绥州,路途遥远,天气也并不理想,我还要好好保存体力。”
想到前世的他在床笫之间的活龙鲜健、虎虎生威,别说还要再赶两日的路,就是十日,他也丝毫不会感到一丝的疲惫。
大约是见她脸红了,陈定霁勾了勾嘴角,又道:“淋了雨,将身上湿衣除下晾干,免得受凉受潮,感染风寒。你本来就生了风寒,要是再病,恐怕真的要能医不自医了。”
“你怎么知道我之前病了?”原本并不算平缓的心蓦地跳了一下,她擡了擡眼帘,又忘了用敬称。
“在驿馆里,听你的嗓音有些嘶哑,”陈定霁顺手将上衣和中衣一并除去,还脱下了长靴,“我便诈一诈,没想到你离开我才几日,这就又病了?”
“……”她被噎了一下,“就算我真的因此病了,又能如何呢?”
“你离我太近,会把病气过给我。”陈定霁一面说,一面施施然站了起来,解下了紧实的皮质腰带,只着一条亵裤,“没有我护着你,夫人在这大齐,恐怕真的寸步难行。”
庄令涵见他举止轻薄、言语轻佻,便不愿与他过多纠缠。只是掌心处的伤口被雨水浸过之后开始发疼发痒,她努力克制,却依然难耐地在小腿上蹭了蹭。
可是小腿上的外裤湿得紧紧贴住了皮肤,这一蹭,只能使她更加不适。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的窘迫被他一览无余,他说罢,抻起火堆那里铺着的披风,几步走到她身前。
头上黑色的阴影越来越大,原来是他将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
“夫人里面什么样子,我又不是没看过。”
她擡头剜了他一眼,却忽然发觉自己从未用这种姿态与他相处过。
他这是转性了?
眼前的陈定霁,长发永远高束,一丝不茍,即使幞头被暴雨淋得湿透了,也并未折损这冠下的青丝威严分毫。左上臂那斛律氏杀手偷袭留下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长长的一道,像蜈蚣一般紧紧扒在他粗壮有力的肌肉上,有一种诡异的鲜活之气。残留的雨水沿着他的鬓角一路流到线条利落的下颌,再滴落锁骨,打了个旋后,缓缓滑过他如同精雕细琢一般劲实的腹部,最后不甘心地在他亵裤带处停下。
和上一世的他并无二致。
她呼吸滞了一滞,但旋即将脑海中蜂拥而至的杂乱念头统统扑灭,他霸道得令她绝望,可无论如何,他现在又确实是在照顾她。
她始终猜不透眼前这个人。
罢了,她着实不想再做病人,只会累人累己。身上的披风尚算厚实,陈定霁将披风交给她后,便转身去了柴火堆处,用宽厚结实的后背对着她,也不知在做什么。
她一点点地将身上贴得紧密的湿衣服脱了下来,最后只剩贴身的抹胸,那是她和磐引每日出发前,都要互相为对方缠得死紧的掩盖之物。
可是今日的雨太大了,抹胸也几乎全湿,裹在身上并不透气,加上缠得太紧,反而闷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东西唯一的好处,便是先前陈定霁在马上作乱时,她并没有真正被他占到多少春色。
待她将抹胸也一圈一圈解下来,他的声音也适时响起:“夫人把湿衣服都扔给我,早点烤干,早点穿上。”
庄令涵只能红着脸依言照做,当她整个人都蜷在他披风里的时候,手掌心处伤口的难耐,便更加容不得她忽略了。
她自恃医术高明,为自己开的方子,确实比那些寻常的烫伤药要厉害有效许多。傍晚她独自给自己换药的时候,发现伤口已经结痂了大半,剩余没结痂的,也早就止了发肿发脓,只剩一些翻白的皮肉。若是没有今日淋的这场雨,恐怕用不了两日,她连纱布都不用再缠了。
可是眼下,身边没了后续的药,雨水又将手上的药全部冲走,即使她是扁鹊在世,也实在难为无药之治。
她转头看着洞外同样幽深如洞的密林,一时竟有些迷惘。
再一擡眼,陈定霁却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她面前,手里还端着一个还冒着翻滚热气的碗,正神色不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若不是见过他穿着朝服那衣冠禽兽的模样,庄令涵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几乎全身赤.裸、手中烟火气不断的俊朗男人,是大齐上下人人闻之生畏的年青宰辅。
“行军打仗,粮草辎重最为要紧。士兵们的口粮多用糙米和小米经过十数次的蒸煮、晾晒后浓缩而成,每次食用只取一小块即可,与同样浓缩的盐块、肉块、桑葚、梧桐子等,熬成一锅,便能满足行军杀敌之用。”见她不解,陈定霁面无表情地解释,“本来,这一次出来带你回去,我们也用不上这样长时间休息,但你几个时辰水米未进。”
原来,他刚刚背对她时,就是在“做饭”,堂堂君侯要为她亲身庖厨,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告诉她,她根本不会相信。
“这等事情,怎么需要劳烦君侯?”腹内空空,她其实早就饿过了,如今也顾不得矜持,从玄黑披风下伸出两支细嫩的玉臂,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
其实,幼时她随着父亲庄琼生在后方施诊时,不是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只是大周的军队向来等级分明,这明显并不可口的吃食是不会给高级一些的士官们吃的,何况是陈定霁这样的一军统帅。
所以,这也就是为何周军屡次被齐军大败的缘由之一吗?
“在外行军打仗,诸事从简,有时深入敌人后方数日不得返还,能有一口吃的下咽,已经是万幸。”陈定霁看着她捧着热碗,小口小口地吞咽,“我与孝冲他们,与千千万万普通的士兵,在战场上本来也无甚区别,一样冲锋陷阵,一样马革裹尸,我不过得了出身的便宜,才将这军功尽数占了去罢了。”
他能在战场上和普通士兵们同吃同住、能不居功自傲,却从没有真正将她这个女子放在平等的位置。
“君侯,”她放下了手中只剩下小半碗的粮,“既然君侯如此礼贤下士,对待士兵如手足,又为何要这样对待妾?纵使大周远不如大齐、妾的前夫也只是出身低微的小吏,妾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受到君侯的这般反复羞辱。”
陈定霁的眼中掠过一道阴影,原本柔和的线条也开始显露了不耐的神色,“因为夫人是女人,女人本来就是男人的附庸,夫人不听话,我自然要惩罚夫人。”
“所以……在君侯的眼中,女子天生柔弱难依,与刚强坚毅的男人不同,所以女人便只能成为男人的附庸,是不是?”她稍稍提高了音量,在这空旷的山洞中,轻轻巧巧地回荡了几声。
“是如夫人这么说。”见她有些恼了,陈定霁气定神闲。
虽然相处时日不算多么绵长,她也知道他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刚愎自用,但却不料,他竟然狭隘至此。庄令涵手心的伤又莫名疼了起来,不知是真气急,还是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突然间裂开了。
“既然君侯如此看不上女子,那日太子萧毅急病,又为何能允许妾一人以女子身份孤身前往铭柔阁,为他诊病呢?”她的手指徘徊在碗沿,铜制的餐具被风霜侵蚀,表面早就凹凸不平,也许正是被这粗糙和尖利刺激了柔软,她大起胆子,质问起他来。
“夫人也知道,我并不想让萧毅那么快便死了,便宜了背后的斛律氏众人。那日情况紧急,让夫人来医治,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陈定霁笑了笑,与她的急激恰好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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