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2/2)
不为别的,只因陈定霖与斛律云绰的婚事在即。
陈定霁开了口,斛律太后虽然不甘不愿,思虑再三,却还是同意了陈定霖的求娶。
只是陈定霖虽然是陈定霁的亲弟,但归根结底只是一个从五品京畿卫统领,为了不让斛律云绰下嫁太过难堪,斛律太后便以独孤衍的名义,给陈定霖封了个勇尚伯。
陈定霖既无军功也无政绩,仅仅是因为亲兄权倾天下,便也能迎娶太后亲兄幼女,朝中上下虽然对他颇有微词,可圣旨已下,众人即使心怀不满,看在中书令陈定霁的面上,也不好多说。
原本,陈定霖与斛律云绰的婚期应该在半年之后。这么安排,一是身为伯爵的陈定霖需要单独开府,长安城中没有现成的府宅居住,只能重新修建;二是斛律云绰虽为外戚但在朝中的分量与一般郡主、县主无异,婚姻大事自然需要多些时日准备。
可是陈定霖等不及了,一来妹妹陈定雯与端华侯次子霍长晟的婚期早早便定在了明年四月,自己作为哥哥理应比妹妹先成亲才算全了礼数;二来他希望早些将斛律云绰娶到手,生米煮成熟饭,才能使他真正放下心来,安安心心做这个勇尚伯。
于是,过不了十日,先是陈定霖的册封典礼,接着便是陈定霖与斛律云绰的大婚。
今日的陈定霖,怎么会不意气风发?
庄令鸿原本不想起身,这个仗着亲兄权势作威作福的男人他连话都不屑于与他交谈,可是陈定霖已经到了他面前,自己的当头要义是毒杀陈定霁,万一被陈定霖插手坏了他的计划,恐怕他很难再找到今日这样的时机。
想了想,他便从几案之后站了起来,也不端自己那杯酒,只对陈定霖拱手施礼,满面都是谦恭之色:“今日阖府上下贺老太君康复,在下自然是要喝上一杯的。”
“可是我已经端了酒过来,庄公子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难道,庄公子对我这个勇尚伯不满?”陈定霖歪歪扭扭,从脖子到耳根全是酒后的潮色,手中的酒盏摇摇晃晃,差点就要尽数洒在庄令鸿的身上。
庄令鸿不自觉地转身看了一眼还在案上的那盏下了毒药的酒,稳了稳心神,道:“勇尚伯今日饮酒多了,在下人微言轻,不值得勇尚伯单独的这一杯酒。”
“你人微言轻?”陈定霖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庄公子嘴上这么说,心里面不知如何贬损我呢,是不是?”
“在下……在下不敢……”庄令鸿努力稳住身形,挡在陈定霖的前面,不让他有机会接触到那盏酒。
“你有何不敢?你的姐姐不知廉耻,没名没分也要留在我二哥身边;你呢,你也好不到哪去,嘴上说着不受我大齐的半分恩惠,到头来还不是与我那两个异母弟妹相谈甚欢,吃我国公府的饭,在你嘴里怎么就这么上不得台面?”陈定霖定定地看着眼前貌似谦恭的鹤衣少年,心中积攒已久的怨气此刻也借着酒劲冲了出来,“云绰怎么会对你如此念念不忘,她明明是我的未婚妻,却随时都在拒绝我的亲近!庄令鸿,你看看你自己,配得上她吗?”
此言一出,原本只在远远观席的陈定霆和陈定霏兄妹立即对视一眼,陈定霆思虑再三,还是起身,挪步去了陈定霖处,想要拉开这场一触即发的单方面宣战。
庄令涵暗暗捏紧了拳头,望向了远处的陈定霁,后者不知在做些什么,一直紧皱眉头与张百交代,似乎还并未将注意移到这边来。
“勇尚伯醉了,斛律小姐天香国色、高贵清雅,与勇尚伯郎才女貌甚是相称,庄令鸿一介白身,又哪里敢妄图染指斛律小姐半点?”庄令鸿看着陈定霖明显的失控,一字一句地说道,“但在下的所作所为,与姐姐无关。若是勇尚伯实在是看我不过,打我骂我便是,切勿伤及我的姐姐。”
“哼,”陈定霖说罢,便将手中那原本就摇摇晃晃的杯中酒,一滴不落地泼在了庄令鸿的脸上,“不要以为几句花言巧语,我便可以放过你。”
“三哥!”却是陈定霆和陈定霏兄妹,一左一右拉住了陈定霖的衣襟,“林林哥哥只不过是我们的一个陪读罢了,三哥何必对他这无辜之人发这么大火?”
陈定霏只有不满十三岁,哪里是陈定霖这个骁勇之人的对手,陈定霖一看这对兄妹还一心向着外人,心中的火便更是冲冠而出,两臂一展,挥开陈定霆和陈定霏,然后一掌便把庄令鸿推倒。
庄令鸿身后便是他用餐的几案,随着庄令鸿的倒地,几案上杯盘碗碟撒了一地,那盏有毒的酒也一并摔在了地上。
在陈定霖那力道十足的拳头挥下来之前,庄令鸿还特意看了那酒盏一眼,接着,便已眼冒金星。
转眼间的剧变一一落在了庄令涵的眼中,不知为何,林林只多看那一眼,她便已经猜到那盏酒可能有问题。有了上次在延州太守府那场惊心动魄的晚宴,今日这场宋国公府家宴,除了开场的几杯必须要饮下的酒外,庄令涵一直在冷眼旁观,生怕自己再因为贪杯而误了大事。
果然,陈定霁那边无风无浪,可陈定霖却非要过来奚落林林一番。
眼下的场面十分混乱,那杯酒虽然尽数洒在地上,但若被有心之人察觉,也必然留下祸患。
于是她只能不顾满地污秽,在陈定霖第二拳落下来之前,直接扑在了弟弟的身上。
一路,将那些酒都擦在了自己的衣襟上。
陈定霖一定是恨极了庄令鸿,这一拳力道十足,锤在庄令涵的后背,她只觉背上一阵剧痛,口中一甜,便有鲜血溢出。
接着,便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姐姐!”
——“令涵姐姐!”
几乎同时,庄令鸿、陈定霆兄妹高呼出声,陈定霖也被庄令涵的突然动作惊得措手不及,浑浊的酒气已然醒了大半,已经抡起的第二拳也悬在了空中。
但是,背后却忽然有了一阵更强大的力量袭来,他想放手,却发现手腕已经被人制住,根本动弹不得。
一回头,才发现是自己的二哥,正满脸怒火地看着他。
“二……二哥……”陈定霖在打完庄氏那一拳后便已经追悔莫及,他虽然打心眼里也和母亲祖母一样看不起庄氏,可也最多像刚刚那样,嘴上侮辱两句过过瘾,真要让他动手,有这个在战场上摧枯拉朽的二哥在,他可没这个胆子。
“勇尚伯,册封典礼还没进行,这么快便要在我的国公府上耍你的伯爵威风了吗?”陈定霁冷冷问道,手上的力道不减,将陈定霖捏得龇牙咧嘴。
陈定霆和陈定霏对视一眼,将在场还未来得及退下避嫌的婢仆们都赶了下去,就连沈姨娘也匆匆离去,只余了陈定霁身边的秦媪,随时听候陈定霁的调遣。
“二……二哥……我,我哪里敢……”陈定霁的言语讽刺至极,陈定霖冷汗直冒,期期艾艾想不出话为自己辩解,“我……我只想教训一下庄令鸿,却没想到庄氏,没想到庄氏会扑出来救他……”
话音未落,陈定霁的一拳却也打在了陈定霖自以为俊朗逼人的黑脸上,这一拳比陈定霖打庄令涵姐弟的两拳还要重了五分不止,陈定霖两眼开花,霎时便一头栽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陈定霁握住腕子松了松,对地上正搂着已经昏迷的庄令涵的庄令鸿道:“先把你姐姐抱回东苑。秦媪,叫大夫来给她看看。”
庄令鸿立刻反应过来,说话间已经将姐姐抱了起来,“君侯不必另请大夫,我虽然不算精通医术,但治这跌打损伤,必不会出差错。”
“嗯,”陈定霁点了点头,又转身对还在惊愕的陈定霆道:“叫人来把你这三哥擡回西苑,不必给他请大夫了。过几日的册封典仪,就让他用这副尊容,去接受勇尚伯的封号吧。”
等到众人散去,秦媪也领了吩咐去做了自己的事,张百才又上前,小声回道:“君侯果然神机妙算。”
“抓住了?”陈定霁面无表情。
“按照君侯的吩咐,老早就安排了信得过的人,咱们府上和端华侯府那边都守着,把那两个通风报信的小厮抓个正着。”张百不无激动。
“京兆尹府衙那边呢?”陈定霁沉声问道。
“暂时还没有线索,那边的人藏得更深,小的一时还找不到突破之处。”张百面露愧色。
“无妨,”陈定霁摆了摆手,“严审抓住的这几个人,没有撬不开的嘴。”
一直等到处理完所有的后续,陈定霁才回到了东苑。
庄令鸿一直守在庄令涵的榻前,见到他进来了,才有些不情不愿地起身让开。
“你也被三郎打了一拳,不自己处理一下?”陈定霁见庄令鸿面色不睦,便顺口问了一句。
“不碍事的。”庄令鸿摇了摇头,“勇尚伯未用全力,我还受得住。”
“姐姐应该也无大碍。”见陈定霁眼中闪过犹疑之色,庄令鸿补充道,“只是姐姐伤在背上,我与姐姐男女大防,实在不方便为她上药。”
“我来便好,”陈定霁深深地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庄令涵,对想要离开的庄令鸿道,“今日三郎冒犯了你,我这个做哥哥的,代他向你赔罪。”
“君侯与勇尚伯本就是两人,不必劳君侯大驾,”庄令鸿毕恭毕敬,垂头低眉,并没有直视陈定霁,“在下只替姐姐心疼,望君侯不忘当日的承诺,善待于她。”
庄令鸿走后,陈定霁先将庄令涵脸上还覆着的面具轻轻摘了下来。
她动了动,似乎又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细眉微蹙,嘴上也忍不住呢喃。
她今日难得涂了口脂,即使檀色已经因为她的用饭饮酒淡了许多,残留在她唇上的,依然鲜艳欲滴。
陈定霁喉头滚动,突然忘了自己本来要做什么了。
7月结束啦,8月依旧日更,但应该不会这么拼字数了……
不知不觉快要到火葬场了,火葬场绝对是个巨大的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