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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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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

这一个多月以来,庄令鸿一直都待在宋国公府西苑的客房,偶尔与陈定霆、陈定霏兄妹探讨一些文墨,却相对刚相识之时的热络,多了一些疏离。

他是后来才从那对兄妹的口中知晓了姐姐令涵再次受辱之事的。

陈定霁单独找他时,曾信誓旦旦保证过绝不让她再受伤害,可是一转头,她就差一点背上了换药下毒的罪过。

事后,雌黄黑白的陈定雯虽然也受了重罚,可是她对姐姐令涵的伤害一旦造成,便不可挽回。

因此,在他收到西苑小厮悄悄塞给他的那包毒药时,庄令鸿的心中突然生出了无比的快慰。

小厮没说自己受了谁的指使,可是庄令鸿猜到了七八分,这大约是那霍长晟给的。

无妨,他并不在意霍长晟和陈定霁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矛盾,以至于霍长晟想要借他的手毒杀这个未来的妻兄。

他只知道,他也同样想让陈定霁死,为姐夫夏谦报仇雪恨,也同样能解了自己和姐姐当下的困局。

陈定霁暴亡,齐廷上下必将大乱,甚至还有利于大周上下趁机反攻。

只要保证一击即中,之前的隐忍都是值得的。

很快,便到了家宴那日。

庄令涵让晴方特意准备了低调又不失体面的一身,坐在铜镜前,也为自己略施粉黛了一番。

胭脂花片,需要将蚕丝纸完全浸泡在殷红的花汁中数个时辰,再通风晒干。待到用时,再将花片放于唇部,反复轻抿之后染色。

虽然它的制作工艺有些复杂,庄令涵还是饶有兴趣地做了一小盒。她并不是酷爱打扮之人,第一当然是因为她本身就容色昳丽,不需要精心装扮也足够倾国倾城;第二是因为她更爱将时间和精力用在钻研医药和书道上,即使偶尔打扮,也多半是场合需要或是与妹妹桃桃起了玩闹的心思。

但陈定霁并不知晓她的这些兴趣。

上次在耳房里胡闹过之后不久,秦媪便将东苑中那早就安排好的小厢房为庄令涵收拾了出来,她与晴方搬过去后,因为就在陈定霁东苑眼皮子底下,故而暂且也没有旁的威胁。

为了制作胭脂花片,她特意知会了陈定霁一番,后者便着了秦媪采买了许多上好的材料,供她玩乐一般消磨时光。

只是,熬制那染色的花汁时,她特意加了一些别的药材。

十几片花片,只有两三片另有乾坤,剩下那些,看起来也与外面脂粉铺子上卖的,并无二致。

今日家宴,庄令涵特意拿了寻常的一片,为自己的红唇又添了一抹妖冶的檀色,配上那早已又可以贴合如新的金面具,她即使是坐在角落,也并无人可以忽略她的风采。

既然无论她如何表现都难逃被淳于氏和白氏敌视的处境,不如自在一些,她只要小心再小心,便不会像上一世那样轻易被人钻了空子。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偶尔也会以医者的身份前去看望淳于氏和白氏。淳于氏自不必说,从那日她非要掌嘴惩罚她起,她便知道自己不可能有这个助益了;而白氏表面上对庄令涵客气,感谢她当日急急发病时对自己的及时救助和照拂,可是庄令涵看得出来,白氏和她的儿媳淳于氏一样,都对她这个没名没分却霸占陈定霁身边女人位置的周人,并没有多少打心眼里喜爱。

唯有沈姨娘和陈定霆、陈定霏兄妹,因着她们同出一周的关系,对她和颜悦色。庄令涵虽然没有如陈定霁当日所说一般、真的为沈姨娘瞧病,但偶尔与沈姨娘叙叙旧,听听从陈定霆兄妹二人说来的林林的近况,她也甚是满足。

为了再出两世都有的陷害之事,她为了避嫌,再也没有为任何一人把过脉、开过方子。

她需要蛰伏一些时日,静待时机的到来。

斛律云绰回宫已经有了一段时日了,也不知她会在齐宫中如鱼得水,还是将它视作一个巨大的囚笼?

今日能见到林林,是她最大的心愿。

家宴被安排在了国公府北苑的正堂。

白氏的病虽然无碍,可她毕竟身体不如前,不能长时间在外活动。故而宴席开始前的半刻钟,白氏才在史媪的搀扶下进了正堂落座。

白氏、陈定霁、淳于氏三人均坐于上首,其后是作为客人的姚太医和两名年轻的太医,再次是陈定霖、陈定霆,之后是陈定霏和沈姨娘。

庄令涵姐弟的身份虽然尴尬,但紧挨着沈姨娘,多少也能免去了自己身为外人的不适,庄令涵只需要埋头用餐,不必敬酒,更不必像陈定霁那几人一样,绞尽脑汁对姚太医等人感谢恭维。

在场众人,没有人再提起赵太医,可明明她和赵太医才是白氏这场急病的最大功臣。

既已知晓结果,她便不会过分在意。她只用明目张胆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便好,即便小气如陈定霁,也不会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她。

过了一个多月,她还是没能拿出给陈定霁的荷包,来换单独见林林的机会。

不是她不想,是陈定霁似乎在故意刁难,明知她绣技不佳,偏偏要她绣最繁复的海水江崖,她第一次给他是在半个月后,他只略微多看了一眼,便嫌弃这不是他想要的荷包。

那新开的一个她绣到了今日,因为工艺实在复杂,她跟着手巧如燕的晴方学了好些天,才勉强像了点样子。

今日重逢,乍一看林林与当日分别时并无区别,虽然瘦了一些,可他目光炯炯身板挺直,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甚至看着林林,高了一截。

林林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国公府虽然没有给他自由,却也不会在衣食上亏待他。

但林林似乎并不太愿意与她这个姐姐眼神交流。两人的席位紧挨,就算不能做到旁若无人地闲谈叙旧,说上几句关切的话也不算多么过分之事。

明明来之前,庄令涵想了许多问题,可是面对林林这样的态度,她突然便不知如何开口了。

也许是因为斛律云绰之事,面前的少年多了几分心事,不愿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自己这个姐姐分享了。

庄令涵莫名有一些失落。

而宴席上,其实甚是无趣。

白氏因为身体原因,简单用了些便早早离席,并不能支撑;淳于氏与姚太医虽然算不上同龄人,可是也共同经历过许多大事,二人谈起一些过往,其他人便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吃菜。

又过了半个时辰,姚太医便也带着两位年轻太医告辞离去,淳于氏见状,自然也不想再留下来虚情假意,简单嘱咐了陈定霁几句,便也离了席。

除了沈姨娘外,剩下席上的皆是晚辈,庄令鸿不动声色地观察了许久,才终于将藏在小指指甲缝中的药粉,神不知鬼不觉地撒进了自己的酒盏之中。

来之前,他特意用西苑房中捉来的硕鼠试过了霍长晟给他的这包毒药。无色无味,庄令鸿虽然医术不算精进,但也知晓此毒金贵,即使是不小心败露,也不一定能迅速被发现。

最令他满意的是,服下毒药的硕鼠,并不会当场毙命,而是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毒发身亡。

这样,他将那掺了药粉的酒不经意泼入陈定霁的酒盏之中后,陈定霁与他本人,都不会立即毒发身亡。

只要陈定霁死了,他与姐姐就都可以解脱了。

至于他自己这条命,也不能再成为陈定霁用来胁迫姐姐的工具。

想到这里,庄令鸿的心蓦地跳得飞快。他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姐姐一眼,却发现姐姐也在默不作声地、关切地看着他。

过了今日,他与姐姐就要生死永隔了。

他这一趟跋山涉水历经了两个多月,却连一次单独与姐姐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黯然垂眸,不敢再看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眼眶有些湿了,一想到自己这一趟来长安非但没有帮助姐姐,反而成了姐姐的掣肘,他便悔恨到无法原谅自己。

再看,以姐姐的聪慧和姐弟二人十多年来的默契,她一定会发现自己的端倪,而恰恰是这样的默契,反而会害了她。

庄令鸿收回了视线,死死盯了手中的酒盏一眼,稍稍捏紧了拳头。

他要起身去向陈定霁敬酒,只有二人面对面接触,他才有机会下毒。

虽然,这并不符合他庄令鸿一贯的作风,但他必须主动向陈定霁敬这杯酒,否则这多日来的隐忍便通通前功尽弃。

——“庄公子,好雅兴。”一擡头,却见陈定霖捧着酒盏,主动来到了他的席前。

今日的陈定霖意气风发,本就不算俊朗的黑脸,也因为饮了太多的酒而酣红如潮。所有的晚辈中,只有他一人畅饮,其余皆因心事而或多或少强颜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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