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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维斯瓦河的雷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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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德军A集团军群的整个战线,都开始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线崩溃。德军的指挥系统,陷入了彻底的混乱,通讯中断,各部队之间完全失去了联系。苏军的坦克矛头,灵活地绕过了德军那些顽固的抵抗据点,将一个个师、一个个军,分割包围。对于大多数德国士兵来说,战斗已经失去了任何战略意义,撤退,变成了为了生存而进行的、一场绝望的赛跑。

消息传到柏林,希特勒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狂怒。他将这场由他自己的错误决策(无视情报、拒绝后撤、兵力分散)所导致的、史无前例的灾难,完全归咎于前线的指挥官。1月20日,他解除了约瑟夫·哈尔佩上将的A集团军群司令职务。这位尽忠职守的职业军人,就这样,为元首的战略失误,背上了一口巨大的黑锅。

舍尔纳是第三帝国末期一类将领的典型代表:他不是以其军事才能,而是以其对纳粹意识形态的狂热忠诚和对己方士兵的极端残暴而着称。他被手下的士兵们,私下里敬畏地称为“血腥的费迪南德”。他以不经审判就用军事法庭处决后撤的士兵而闻名,深受部下憎恨,但却得到了希特勒和戈培尔等纳粹高层的青睐。

这次临阵换将,是纳粹政权自我毁灭逻辑的完美体现。面对由自身错误导致的军事灾难,这个政权的反应,不是修正战略,而是加倍地投入意识形态的狂热和血腥的恐怖。它不再信任军事上的专业能力,转而依赖政治上的恐怖,来维持一支正在崩溃的军队。舍尔纳的任命,不是为了赢得战争,而是为了确保这支军队,能以一种符合纳粹理想的方式,“英勇”地毁灭。

1月25日,希特勒在一阵语义学的狂怒中,下令重新命名了东线的几个集团军群。那支濒临崩溃的A集团军群,被改名为“中央集团军群”。仿佛修改一个地图上的名字,就能改变战场上无可挽回的败局。

当A集团军群的战线土崩瓦解之时,朱可夫的白俄罗斯第1方面军,正以惊人的速度向西推进。他们的兵锋,从华沙的南北两翼,像两把巨大的钳子一样,绕过了这座城市。1月17日,解放波兰首都的时刻到来了。

与苏军并肩作战的,还有在苏联组建的、装备苏式武器的波兰第1集团军。对于这些波兰士兵来说,能够亲身参与解放自己祖国的首都,本应是荣耀的顶峰。然而,当他们踏入这座熟悉的城市时,心中涌起的,却只有无尽的悲怆和刺骨的寒意。

他们进入的,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坟墓。

没有欢呼的人群,没有挥舞的旗帜,没有喜悦的泪水。迎接他们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片延伸至天际的、白雪覆盖的瓦砾废墟。在1944年华沙起义被镇压后,德军对这座城市,实施了系统性的、魔鬼般的报复性摧毁。据战后统计,华沙85%至90%的建筑,都被夷为了平地。曾经繁华的街道,变成了瓦砾堆成的峡谷;宏伟的古典建筑,只剩下被熏黑的、狰狞的骨架。这是一座被蓄意谋杀的城市。

对于经历过四年残酷战争的苏联士兵来说,他们早已见惯了死亡和破坏。但华沙的景象,依然让他们感到深深的震惊。这与在激烈战斗中被摧毁的斯大林格勒不同,这是一种冷酷的、蓄意的、旨在从物理上抹去一个民族的文化和历史的暴行。

因此,华沙的“解放”,是一场没有任何喜悦的胜利。它不像巴黎的解放那样,成为一场举世欢腾的庆典。它更像是一场庄严肃穆的葬礼。对于波兰士兵来说,这是国殇的顶点,他们收复的,是一具美丽的、被残忍肢解的尸体。而对于苏联士兵来说,这是对他们敌人野蛮本性的,又一次冷酷无情的确认。

这片巨大的废墟,无声地告诉他们,对于这样的敌人,任何怜悯都是多余的。华沙的悲剧,为红军士兵即将踏上德国土地时,心中那早已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又添上了一大把干柴。他们在这座幽灵之城中穿行,脚步沉重,目光坚定地望向西方——望向那一切罪恶的发源地,柏林。

在朱可夫的部队,为华沙的毁灭而感到震惊和愤怒的同时,南翼的科涅夫元帅,正面临一个同样具有历史意义的抉择:如何攻取波兰的另一座古都——克拉科夫。这座城市,拥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无数珍贵的古代建筑,是波兰民族无可替代的文化心脏。

战后,一个流传甚广的、充满了英雄主义色彩的故事诞生了。根据苏联的官方叙事和科涅夫本人的回忆录,他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保全这座美丽的城市。

为了避免重蹈华沙的覆辙,科涅夫设计了一个极其巧妙的机动战术。他没有对克拉科夫的德军防御工事,发动代价高昂的正面强攻,而是命令他的几个集团军,从南北两翼,进行一次快速的、大纵深的迂回包抄。这一行动的目标,是迅速切断克拉科夫守军的退路,迫使他们为了避免被合围,而主动放弃城市,仓皇撤退。

这个计划完美地成功了。1月19日,面对即将关门的巨大包围圈,克拉科夫的德军守军,果然仓皇向西撤退。苏军几乎兵不血刃地,进入了这座城市。克拉科夫,除了少数建筑在战斗中受损外,主体基本完好无损地,幸免于难。

“科涅夫元帅拯救克拉科夫”的故事,在战后的几十年里,被广为传颂。它被拍成电影,写进教科书,成为苏联红军人道主义和高超军事艺术的象征。

然而,随着冷战的结束和历史档案的逐步开放,一些波兰历史学家,对这个完美的英雄故事,提出了质疑。他们认为,从纯军事角度看,科涅夫的战术是完全合理的。面对一个坚固设防的城市,利用机动优势进行迂回包抄,以最小的代价和最快的速度达成战役目标,是任何一个优秀的指挥官都会做出的选择。避免陷入残酷的巷战,本身就是为了保持进攻的锐气和速度。

因此,克拉科夫的幸免于难,可能更多的是这种高效军事决策的“副产品”,而非一个以文化保护为首要目标的、纯粹的“人道主义”行动。一个军事事件,就这样在战后,被巧妙地重塑,以满足复杂的政治需求。克拉科夫的幸存是事实,但幸存背后的原因,远比那个英雄故事,要复杂得多。

当苏军的坦克洪流,以每天几十公里的惊人速度,向西席卷之时,一些重要的城市,被他们甩在了身后。根据希特勒的命令,这些城市被宣布为“要塞”,要求守军在被完全包围的情况下,死战到底,战斗到最后一人,以牵制苏军的兵力,扰乱其漫长的后勤补给线。

其中,最重要、也最血腥的一座“要塞”,就是波兹南。

波兹南是连接华沙和柏林的重要铁路和公路枢纽。1月25日,朱可夫的先头部队,包围了这座城市。但方面军的主力并未在此停留,他们继续像一阵风一样,向奥得河挺进。肃清这座“要塞”的艰巨任务,交给了那位在斯大林格勒打出了赫赫威名的、巷战大师——瓦西里·崔可夫将军指挥的第8近卫集团军。

战斗异常残酷和血腥。苏军不得不逐个拔除城市外围,由普鲁士时代修建的、一系列极其坚固的堡垒,然后陷入了逐街逐屋的、斯大林格勒式的惨烈巷战。战斗的最后焦点,集中在城北一座古老的城堡——维尼亚里要塞上。这座要塞,拥有深深的壕沟和陡峭的壁垒。在最后的强攻中,甚至出现了仿佛中世纪战争般的场景:苏联士兵,在德军密集的机枪火力下,架着梯子,英勇地攀爬着湿滑的城墙。

经过了近一个月的血战,直到2月23日——苏联红军建军节这一天,维尼亚里要塞的抵抗,才最终停止。这场围攻战,代价极其高昂。整座城市,55%被彻底摧毁,市中心更是90%沦为一片废墟。

希特勒的“要塞”战略,在波兹南的废墟上,被证明是彻底的、灾难性的破产。虽然这座城市,牵制了崔可夫的几个师近一个月的时间,但它丝毫没有阻碍苏军主力向奥得河的推进。朱可夫的方面军主力,在1月份的最后几天,就已经抵达了奥得河,而此时波兹南的战斗,才刚刚进入高潮。德国为此,徒劳地付出了4万名士兵和一座历史名城的代价,而这些兵力,如果用于在奥得河畔组建一条新的防线,或许能发挥远比现在大得多的作用。

当苏军的攻势,如雪崩般席卷波兰和德国东部领土时,一场巨大的人道主义灾难,也随之展开。数以百万计的德国平民,从东普鲁士、西里西亚和波美拉尼亚,那些他们世代居住的家园中,开始了向西的、一场绝望的大逃亡。

这场逃亡,是恐慌的自发行为和迟来的、混乱的官方疏散相结合的产物。纳粹政权的地方官员,为了维持“战斗到底”的假象,一直严禁平民提前撤离。直到苏军的炮声已经清晰可闻时,他们才下达撤离命令,而此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数百万难民,绝大多数是妇女、儿童和老人,涌上了冰天雪地的道路。他们唯一的交通工具,是马拉的农用木板车。在零下20度的严寒中,道路被撤退的德军和难民的队伍,堵得水泄不通。许多孩子,就在敞篷的马车上,活活冻死。苏联的强击机,时常会低空飞过,对着拥挤的人群,进行无情的扫射。

他们的恐惧,被纳粹自己的宣传机器,无限地放大了。为了激励军队的抵抗意志,纳粹的宣传部门,大肆渲染苏联红军的暴行。不幸的是,这些宣传在很多情况下,与难民们遭遇的现实,悲惨地吻合了。当红军的先头部队,追上难民队伍时,抢劫、强暴和屠杀,时有发生。这是一场混杂着战争罪行和复仇狂热的巨大悲剧。

对于那些试图从海上逃离的人来说,命运同样凶险。1945年1月30日,满载着近万名难民和伤兵的德国邮轮“威廉·古斯特洛夫”号,在波罗的海,被一艘苏联潜艇击沉。超过9000人,葬身于冰冷的海水之中,成为人类航海史上,最惨重的一次单船海难。

到1945年2月初,维斯瓦河-奥得河攻势,已经取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颠覆性的成功。在短短三周之内,朱可夫的白俄罗斯第1方面军,向前突进了整整500公里,其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奥得河,并在屈斯特林等地,成功夺取了西岸的桥头堡。

从这里到柏林,直线距离只有不到70公里。此时的德国首都,防御力量几乎为零,门户大开,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美女。全世界都以为,红军将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在几天之内就结束战争。

然而,苏军,停下了脚步。

这个决定,在战后,引发了军事史学界长达数十年的激烈争论,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最大的“如果”之一。为什么红军在胜利唾手可得之际,放弃了直取柏林的机会?

军事上的审慎:以朱可夫元帅为代表的观点认为,这是一个基于审慎军事考量的正确决定。首先,后勤已经达到了极限,部队“油尽灯枯”。其次,部队极度疲惫,亟需休整。最关键的是,侧翼存在巨大威胁。朱可夫的方面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指向柏林的突出部,但其漫长的右翼(北翼)是完全暴露的。在波美拉尼亚地区,德军仍然集结着一支相当规模的部队。如果苏军不顾一切地冲向柏林,这个虚弱的侧翼很可能会遭到德军的反击,导致整个攻势前功尽弃。

战术上的大胆:然而,以崔可夫将军为代表的另一方,则对此提出了尖锐的批评。他坚称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认为二月初的柏林实际上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德军在波美拉尼亚的部队,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发动一次有效的反击。如果当时果断向柏林突击,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拿下这座城市,从而提前几个月结束战争,并挽救数十万士兵的生命。

然而,在这场纯粹的军事辩论之外,还存在着一个更深层次的、也更具决定性的因素:政治。

许多历史学家都认为,斯大林做出暂停进攻的最终决定,是在他从雅尔塔会议(1945年2月4日至11日)返回莫斯科之后做出的。

在雅尔塔,三巨头已经就战后德国的占领区划分,达成了最终协议。斯大林已经从政治上,确保了苏联将占领德国东部和半个柏林。既然战利品,已经通过外交手段“预定”好了,那么在军事上,抢先一步、不惜代价地冲进柏林,以避免西方盟国捷足先登的紧迫性,就大大降低了。

于是,斯大林做出了一个重大的战略调整。他将战略预备队和后勤保障的重心,从柏林方向,暂时转移到了南线。他命令乌克兰第2和第3方面军,发动一场新的大规模攻势,目标是占领维也纳和具有重要经济价值的多瑙河流域,以确保苏联在奥地利和匈牙利的战后利益。

对柏林的最后一击,被推迟到了南方的战役结束之后。

因此,奥得河畔的止步,是军事上的审慎和冷酷的地缘政治算计,复杂交织的结果。斯大林,作为一个冷酷的现实主义者,他的棋盘上,不仅有柏林这一个棋子。他着眼的,是整个战后东欧和中欧的势力版图。为了确保一个更广阔、更稳固的苏联帝国,他宁愿在军事上,采取更稳妥的步骤,哪怕这意味着,最终攻克柏林时,将面对一个经过两个月时间重新设防的、更难啃的硬骨头,并为此付出更高的伤亡代价。

政治,最终压倒了纯粹的军事速度。

1945年2月3日,当苏军在奥得河畔巩固桥头堡时,维斯瓦河-奥得河攻势,正式宣告结束。在短短23天的时间里,世界见证了军事史上最迅猛、最彻底的战略突击之一。

这场战役,对德军而言,是一场无可挽回的浩劫。整个东线德军的主力,被彻底粉碎,国防军在东线的最后一道完整防线,灰飞烟灭。帝国之门,已经被轰然撞开。

在这场宏大的军事行动中,有一个事件,其意义早已超越了军事范畴,成为人类历史上不可忽视的永恒见证。1945年1月27日,苏联乌克兰第1方面军的部队在推进途中解放了奥斯维辛集中营。面对眼前的一幕幕,身经百战的苏军官兵一时竟也沉默无言。对今天的我们而言,这似乎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我们早已知道纳粹德国对犹太人犯下了怎样的滔天罪行。但在当时,这一发现的震撼程度,远超许多人能够想象。

我们都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也被称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即正义对抗邪恶。但“正义”与“邪恶”这两个词,今天听来理所当然,在当时,却并非所有人都能认同。须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乃至更早的年代,战争往往被视为国家间利益冲突的自然延伸——有矛盾、开战、分胜负,打完继续过日子,谁是侵略者、谁是被侵略者,并不重要。而到了二战初期,即便是在盟国阵营内部,“法西斯德国是否绝对邪恶”这一判断,也仍未获得广泛共识。

卡萨布兰卡会议上,盟国领导人首次以“反法西斯战争”之名公开宣称纳粹德国为“邪恶政权”,但问题随之而来:凭什么?凭什么将德国定性为“邪恶”的敌人,而不仅仅是又一个野心勃勃的强权国家?当时甚至有不少德军军官、外交官、普通士兵,连集中营的存在都一无所知,更遑论相信“人皮灯罩”“人体肥皂”这些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传闻。

而奥斯维辛的解放,正是那个“证据确凿的时刻”。集中营中的焚尸炉、毒气室、巨量遗骸、成堆的鞋子、发辫、金牙、日用品,以及幸存者那濒死的目光,为全世界揭开了纳粹罪行的血腥真相。这不再是一场普通的战争,而是善恶之间的最后审判。

世界媒体的记者赶到现场,试图以相机记录下这场“文明崩溃”的惨剧。但许多人在镜头前久久说不出话来,报道中只能不断重复“难以形容”“令人作呕”之类的词句——他们知道,自己见证了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角落。

从那一刻起,打败纳粹德国,不再是出于战略利益的选择,而是一场道义上的必然。这场战争,终于不只是国与国之间的较量,而是正义与邪恶、生与死、人性与灭绝之间的决斗。

随着维斯瓦河-奥得河攻势的结束,标志着苏德战争,快要进入了尾声(当然我这里说了快要,希特勒可不是那么轻易认输的主)。虽然最终攻克柏林的战斗,要等到四月份才打响,但从军事战略的意义上说,战争的胜负,其实已在一月份的波兰平原上,尘埃落定。

纳粹德国,距离彻底完蛋也没剩下多长时间了。将军们该干的事,也快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该是政治家们好好坐下来,谈谈战后的事情了。

于是,1945年2月4日,在苏联黑海沿岸的克里米亚半岛上,那座曾经是沙皇度假地的海滨小城——雅尔塔,三巨头时隔一年多,再次聚首。史称“雅尔塔会议”。这次会议的重要性,怎么强调都不为过,我们今天的世界格局,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在那次会议上敲定的。

那么,在那张巨大的圆桌旁,三位巨头们,又该经历一场怎样激烈的、充满了智慧、算计与妥协的唇枪舌战呢?他们将如何为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规划一个全新的未来?接下来几回我会根据各个国家档案馆的公开资料,为大家尽量详细展现当时三巨头在雅尔塔会议上的“唇枪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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