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江淮虎影(2/2)
西境的中军大帐里,萧虎正在看阿古拉的密信:“拔都疑我与南宋私通,命我十日拿下扬州,否则军法从事。”他将信递给周显,指尖在“军法从事”四字上顿了顿。周显看后心惊:“将军,阿古拉怕是撑不住十日,拔都这是逼您回师南征。”
萧虎却笑了,指着舆图上的西境据点:“拔都越急,越说明他在淮南的根基不稳。你看,他的粮草线拉得太长,从和林到扬州,足足千里,只要咱们在西域多拖一日,他的南征军就多一分饥寒。”他提笔写了封回信,用蜡封在箭杆里,“告诉阿古拉,别硬攻扬州,围着就行。我这边……快得手了。”
帐外传来捷报,波兰残部的首领被斩,西境大捷。萧虎却没有丝毫笑意,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他要的不是西境的战功,是让拔都与南宋两败俱伤,而他,将是最后收拾残局的人。帐内的烛火跳了跳,映出他脸上的阴影,像头蓄势的虎,藏在风雪深处。
流民屯的汉蒙农户正在拆草屋,蒙古妇人阿勒坦将刚出生的孩子裹在汉式襁褓里,外面再套上蒙古皮袄。“往哪走?”丈夫李三背着半袋麦种,声音发颤。北边是蒙古兵,南边是宋营,他们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王老汉的大儿子背着父亲,小女儿抱着那罐仅剩的茶籽,跟着人流往南走。“爹,咱们还能种茶吗?”小女儿问,声音被风雪吞了一半。王老汉望着被马蹄踏毁的茶园,老泪纵横:“能……只要茶籽还在,总有能种的地方。”他们不知道,前面的宋营会不会收留,后面的蒙古兵会不会追杀,只能跟着模糊的方向,在风雪中挪动。
李木匠的工具车陷在雪地里,他正用斧头砍断车轴,想轻装上路。车板上刻着的“汉蒙共居”字样,被他用斧头劈得粉碎。“什么共居,都是骗人的。”他骂着,声音里却带着哭腔。流民屯的炊烟彻底熄灭,只剩下被遗弃的农具,在雪地里沉默地躺着,像无数双绝望的眼睛。
盱眙的烽燧终于升起狼烟,黑灰色的烟柱在雪天里格外醒目,像支蘸满墨的笔,在江淮的天空写下“战”字。守燧的宋兵老陈咳嗽着添柴,火堆里的湿柴冒着浓烟,呛得他直落泪。“十年了,又冒烟了。”他喃喃自语,十年前蒙古第一次南侵时,他就在这烽燧上,那时的狼烟比现在更浓。
北岸的蒙古兵看到狼烟,吹起了进攻的号角。阿古拉望着那柱烟,忽然觉得刺眼——这狼烟,既是南宋的警报,也是拔都给他的催命符。他派亲兵告诉拔都:“萧虎的西境军未动,臣孤军难支,请大汗速派援兵。”这是实话,也是借口,他在等萧虎的下一步动作。
南岸的宋兵看到狼烟,开始往城墙上搬石头。赵葵站在扬州城头,数着烽燧的数量——从盱眙到扬州,共升起七道狼烟,像一串省略号,预示着未完待续的战事。他知道,这狼烟不仅是给南宋的信号,也是给萧虎的:淮南已乱,你还要躲到何时?
一个穿着蓑衣的信使在风雪中穿行,他的斗笠压得很低,怀里揣着块虎符碎片——那是萧虎给张诚的信物。张诚如今藏在盱眙的破庙里,正等着这封信。“将军说,互市虽停,人心未死。”信使低声道,将信递给张诚,“若扬州守得住,明年麦收后,或许还有转机。”
张诚展开信,上面只有八个字:“保民,待时,观变。”他想起最后一次与南宋主簿对账,那人说“但愿明年还能一起算”,如今想来,竟是谶语。“告诉将军,盱眙的百姓都往南逃了,我会跟着他们,把信送到赵葵手里。”张诚将信塞进竹筒,藏在拐杖里——那是他与赵葵约定的暗号,若遇危急,可用拐杖传递消息。
信使消失在风雪中,破庙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张诚望着外面的狼烟,忽然明白萧虎的意思:盟约可以撕毁,仗可以开打,但淮河的水还在流,百姓还要活,总有重逢的一天。
拔都的南征军在扬州城外扎营,篝火映着狼旗,与城头的宋营灯火遥遥相望,像两串对峙的星辰。阿古拉的虎纹旗插在营门左侧,与拔都的狼旗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这是萧虎的授意,既表服从,又显独立。
西境的萧虎收到扬州的军报,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命人将波兰首领的首级装进木匣,派快马送往和林:“臣已平定西境,即日便可回师南征,助大汗一统江淮。”木匣的夹层里,藏着另一封信,是给赵葵的:“若愿共抗拔都,可弃扬州,退至庐州,我西境军可为你断后。”
临安的理宗在梦中看到淮河的水变红,惊醒时冷汗湿透龙袍。他不知道,萧虎的双虎旗正藏在西境的风雪里,等待着最合适的时机;赵葵在扬州城头摩挲着张诚送来的拐杖,犹豫着是否该相信这个“敌人”;而王老汉的茶籽,被小女儿紧紧攥在手里,在逃难的路上,悄悄落进了一片冻土——那里,明年或许会冒出新的绿芽。
风雪覆盖了江淮的战场,却盖不住那些隐秘的痕迹:冰面上的马蹄印,茶田里的陶罐碎片,烽燧下的狼烟灰,还有人心深处那点未灭的念想。江淮的虎影,从未真正消失,它只是暂时藏进了风雪,等待着下一场风暴来临,然后——纵身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