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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正文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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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正文完

此一言出,所有低语以及惊慌之人都怔住了。

风骤然止息,长阶之上,高耸殿宇之下,是纤瘦却不孱弱的余影。蔽空阴云被吹出一条裂隙,流泻之下的是如金鳞般的天光,尽数泼洒在她的肩上。若是能有一场大雪就好了,祥风瑞雪,可抚人心。

当初在这里跪承此诏,她想过将它撕毁,从此不见天日。种种犹疑迫使她留了下来,却没料到会是在这样一个场景,将它宣之于众。

钟声闷响,朝臣伏跪于前。

元蘅侧目看了一眼闻澈,仿佛觉得自己仍在做梦。十五岁时被褚清连拒之门外的元蘅定然想不到,承师恩、赴仕途、经乱世、济黎民,终有为北成改命的一回。

若是褚清连知晓了,往后定能安眠。

“……凌王闻澈,仁厚刚正,聪明夙成,其嗣皇帝位,传玺绶。在廷文武,当同心相佐,遵国典旧章,以安社稷黎民为本,故兹诏谕,咸使闻之。”

宣完最后一句,所有人都寂静无声。

竟是传位凌王。

当年诸多人如此做想,却迟迟等不到立储旨意。如今承顺皇帝才崩逝,却冒出了这么一份传位诏书,还是由宣宁皇帝亲笔所书,无论是谁,都有些难以接受。

或有德高望重者对此存疑,艰难地抚着身旁之人的手臂起身,质问:“先宣宁皇帝殡天已近一载,今却忽然冒出这么一份诏书,如何让我等信服?又如何让我等相信,元大人不是怀有私心故而矫诏呢?”

元蘅将诏书合上微微擡高,不远处的内侍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接下,将此诏书拿去给了长阶之下质疑之人。

她道:“诸位都是曾跟随先帝数年的旧臣,是否为皇帝亲笔,你们自然一看便知。我燕云军就在皇城之外,若只图皇位,自有更简单的法子,用不着这番周折。”

朝臣仍旧迟疑着。

直到站于元蘅身后的明锦,从陆从渊之死的慌乱中回了神,取下自己发间的蓝玉簪子。

谁知这簪子竟是能有别样的关窍,轻轻一扭,从中勾出一张极薄的丝帛来。

明锦举之以示众人:“还有一份,先帝亲手交于本宫之手。诸位尽可观阅。”

一霎时,所有人都不再言语了。

元蘅泰然自若,不见丝毫慌张。

只是她心中微乱。

侧身后那束来自闻澈的目光,她至今没敢回头去看一眼。带着这份遗诏的秘密一年有余,曾经无数次想张口问及闻澈是否想要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却又无数次收回了这种念头。

此是高位,亦是桎梏。

那夜闻临的痛哭仍在耳畔,痛苦地诉说着这张龙椅给他带来的无尽的畏惧。那种此身系万里江山,却又屡屡觉得凡事都在脱离掌控的痛苦。

诏书重新递回了元蘅的手中。

她握紧了,终于转身看向了闻澈。

元蘅擡手,递到他的跟前,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没有旁的事在瞒你了。若是你不愿意,现在就能传位其他诸王,或者闻泓,都好。我们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

闻澈张了张唇,没发出声音。

元蘅道:“若是你做好了决定,我们就留下来,试着去改变已经被搅乱到破败不堪的北成。身在此位,或许尝不到皇权富贵,或许会有许多负累。但……有我在。”

有我在。

这三个字仿佛沾染了沁香的毒药,足够迷人心智,又能将人不安的心抚平回来。

去年衍州城外的那场大雪,她拦了他行军之路,来见他最后一面,亦是说了这么三个字。也是这三个字,令闻澈在粮草不足的困境中,依旧坚持了下去。

从小被当作储君培养,闻澈深谙为君之道。只不过年少时那场变动,母后被锁深宫不得见面,梁家倾覆,他也被赶到俞州那等荒凉之地。

在那时,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连亲人都护不住,连真相都拿不到。

后来元蘅为护漱玉深陷诏狱,他看着心上人在狱中困了整整一个月,却半点法子都没有。那时他对自己的恨意更浓。

皇权不一定意味着富贵,甚至还要献出自由。

自己的自由就罢了,并不足惜。

若是如此,他或许能留下元蘅的自由,亲人的自由。

闻澈伸出了手,却滞在半空之中。

他看着元蘅的眼睛,温和清透,是在这纷乱世道上,唯一能让他觉得心安的目光。

掌心落下,他取过了这份诏书。

风又烈了些,他挽起的长发被吹得纷乱。

一只鹰掠过广阔天际,逆风振翅,划破阴云,最后落下长而幽远的鹰唳。

燕云军的鹰。

朝臣军士皆见此而拜,恭贺新帝。

众目之下,闻澈握了元蘅的手,与之共见此景。

***

在登基大典之前要办的自然是承顺皇帝的葬仪。宫中之人忙得一刻未停。

宫人鱼贯而入,各自忙碌着。

元蘅忽然发觉,明锦不见了。

“公主呢?”

身后的宫人道了句:“应当是回陆府了。”

如今整个纪央城都被燕云军所占,陆氏族人悉数下狱,等待着最后的裁决惩处,各自领其罪罚。

启都中的陆府自然也被查抄,如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元蘅赶到陆府之时,暮色四合。

府宅之外仍守着清理看管的锦衣卫。他们见着元蘅,抱拳一拜。

径直入内,她瞧见了凉亭之下的明锦。

本以为她是对陆从渊有说不明的眷恋在心里,却不知她只是在此烧毁一些东西。

有花种,有书画……

明锦听到了元蘅的脚步声,正在烧一幅画的动作顿了顿,擡眼看向她,唇角扬起笑意:“能在此时想起我的,也只有你了。”

这些年虽同在启都,可元蘅却觉得她们二人的交集实在是称不上太多,她对这位公主的秉性也称不上了解。

若非是春闱一案,明锦愿意站在她的身边,甚至有些误解还会延续下去。

元蘅俯身拾起其中一副画轴,展开,瞧着谪仙一般的画中君子。那般温和俊逸,若非元蘅认得他,简直不能将他与陆从渊本人联系起来。

明锦自嘲一笑:“年少时遇上心悦之人,便总是喜欢偷偷盯着人看。看了之后就想画下来,永远存在自己的身边。”

这倒是真的。

元蘅的眉眼温和下来,将画卷递回去:“我也画过。”

才接过来的画卷被明锦毫不惋惜地放进了炭盆中,任由火焰吞噬着画像,画中人逐渐淡黄,最后化为飞灰。

唇角的笑意淡了,明锦看着堆积的纸灰,沉声道:“谁的倾慕都是一样的,可倾慕之人却不一样。若我早知他从见我的第一面,就在想着如何利用我了,我就不会那般奋不顾身地追逐在他的身后。”

搓了把指尖上沾到的积灰,明锦起身,看向元蘅:“春闱案那一回,说白了我只是太恨他对我心狠,谈不上真的放下。真正让我想明白的,是父皇交给我传位诏书,要我在他为难之时死守朝云殿之时。”

元蘅对此事一无所知。

当时启都被闻临和陆从渊封锁得严实,连入朝述职的官员都被拒之门外,而明锦守朝云殿之事更是传不出去。

明锦道:“在那一刻我明白了我该做什么。陆从渊私通赤柘,罪无可恕,伤的是我北成的子民。我不只要守着我的亲人,还要守着这个天下……因为我是北成的公主,受百姓敬奉。”

“虽然我最后也没能成功……”

明锦眼眶微红,“还是被困住了,眼睁睁看着父皇被他所害……可我等到你们回来了,不是么?元蘅,听说你回了启都的那一日,我很高兴。那时我就清楚了,不是只我一人还抱着那点微茫的期盼,不是只我一人还想改变这一切。”

好像心里被戳开一条微小的缝隙,酸软一片。比起裴江知为了保命不得已去信劝她回都,来自明锦的理解更让人动容。

炭盆还在烧,火舌卷起其中的纸页,迅速跳跃着,把过往的一厢情愿一点点化为乌有。

元蘅笑了:“烧完了,一同回去用晚膳么?”

明锦蹙眉:“本宫不喜欢御膳房的晚膳。”

“那侯府的呢?”

“可以一试。”

***

虽已时至清晨,雪苑中的灯火却依旧亮着。下了点小雨,丝丝凉凉的水渍落在窗子上,又轻轻溅至元蘅的手背。只是这一点细小的刺激,使元蘅从书卷中回过了神来。

一整夜,她翻看了宣宁皇帝在位时的所有记载卷宗,北成会典以及律疏更是一个没落下。

宣宁帝即位时已经不算是什么幼帝了,当时的他已经十六岁。可是陆氏一族却依旧以他尚未及冠为由,使陆太后把持着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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