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入凡尘八（1/2）
夜风裹挟着城市边缘特有的气味——废弃机油的酸腐、垃圾填埋场的隐约恶臭、还有荒草在混凝土缝隙中腐败的甜腥——吹过沈默麻木的脸。这风本该是凉的，但他感觉不到。皮肤下，那些盘踞在胸口、攀爬至下颌、蔓延到双臂的暗红血丝，如同活体保温层，散发着一种恒定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它们随着他每一次僵硬的心跳微微搏动，带来细密的麻痒和刺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具躯壳，正在被鸠占鹊巢。
城西。
老棉纺厂。
这片曾经喧嚣的工业废墟，如同巨兽僵死的骸骨，匍匐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巨大的锯齿状厂房轮廓在稀疏的星光下沉默着，破碎的玻璃窗如同空洞的眼窝。高耸的烟囱倾斜着刺向铅灰色的夜空，像指向地狱的墓碑。锈蚀的铁丝网围墙多处坍塌，如同被巨力撕开的伤口。荒草在破碎的水泥路面上疯长，没过了脚踝，每一次踩下都发出枯叶碎裂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混合了铁锈、陈年棉絮粉尘和某种……更深沉的、如同地下阴河淤泥般的湿冷霉味。死寂。绝对的死寂。连虫鸣都消失无踪，仿佛所有的活物都被这片区域的“气息”所驱散或吞噬。
沈默拖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落下，都感觉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空洞的回响。他怀里紧紧抱着那本泛黄的旧笔记，如同抱着唯一的盾牌。胸前的古玉冰凉依旧，内部那道暗红的血痕搏动得异常平稳，如同沉睡巨兽缓慢的心跳。它似乎对这里……很“适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那个发信息的存在……就在这里？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用那无处不在的眼睛……注视着他？
他沿着一条被荒草和瓦砾半掩的、通往主厂房内部的小路前行。巨大的、布满锈蚀铆钉的铁门早已不翼而飞，留下一个仿佛通往巨兽腹腔的、黑暗无光的巨大豁口。浓烈的、混合着铁锈和腐朽棉絮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就在他即将踏入那片绝对的黑暗时——
嗡！
胸前紧贴皮肤的古玉，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了一下！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如同心跳的微弱悸动！而是一种……尖锐的、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高频震颤！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皮肉，直刺骨髓！连带着皮肤下那些蔓延的暗红血丝网络，都如同被电流击中，瞬间绷紧、凸起！
危险！
极致的危险！
沈默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最警惕的探照灯，死死扫向厂房深处那片浓得如同墨汁的黑暗！
死寂依旧。
但沈默的感知，在那枚邪玉突如其来的警告下，被强行提升到了极致！他能“感觉”到，在那片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醒了！
不是之前遭遇过的影子怪物那种纯粹的恶意，也不是腐肉怪物那滔天的恶臭和毁灭欲。
那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粘稠、更加……“同质”的……东西！
一种……与他胸前这枚邪玉，与他体内这些蠕动的血丝……产生了某种诡异共鸣的……存在！
就在这念头升起的刹那！
“咯……咯……”
那熟悉的、短促跳跃的、带着纯粹恶意的欢快笑声，毫无征兆地……在厂房内部深处响起！
声音并不大，穿透浓重的黑暗和死寂，却如同冰锥般狠狠扎进沈默的耳膜！不是来自一个方向，而是仿佛从四面八方、从生锈的钢铁骨架、从堆积如山的废弃棉纺锭中……同时发出！
笑声未落——
轰隆！！！
一声沉闷的、如同巨型重物落地的巨响，猛地从厂房深处传来！整个地面都随之剧烈一震！头顶锈蚀的钢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簌簌落下大片的铁锈和灰尘！
紧接着！
呼——！！！
一股极其强劲、带着浓烈血腥和腐烂气息的……腥风，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从厂房深处那浓稠的黑暗中……席卷而出！
风势之猛，吹得沈默几乎站立不稳！身上的破旧衣衫猎猎作响！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类似福尔马林浸泡过的内脏腐败的恶臭，瞬间塞满了他的鼻腔和肺部，带来剧烈的窒息感和呕吐欲！
腥风之中，夹杂着无数……东西！
细碎的、如同沙砾般的……暗红色颗粒？
粘稠的、如同鼻涕虫般蠕动的……黑色丝状物？
还有……一片片……灰白色的、边缘带着锯齿状焦痕的……仿佛被焚烧过的……纸灰？！
这些东西如同被狂风卷起的尘埃，劈头盖脸地砸在沈默身上、脸上！冰冷的颗粒粘在皮肤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滑腻感。那些黑色的丝状物如同活物，试图往他衣服的破口里钻！而那些灰白色的纸灰，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灼伤感，落在皮肤上，留下细微的刺痛！
“呃……”沈默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但就在他动作的瞬间——
嗡！！！
胸前那枚古玉的震动陡然加剧！发出一种近乎于……愤怒的嗡鸣！那股冰冷粘稠的“力量”再次被强行灌注进他几乎麻痹的身体！
不是让他进攻！而是……防御！
沈默的身体违背了他恐惧后退的意志，猛地向侧面一个极其狼狈却异常迅捷的……翻滚！
动作快得如同被无形之手拉扯！
就在他身体离开原地的刹那——
嗤嗤嗤——！！！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席卷的腥风！
只见树根……完全由粘稠的、不断滴落着暗红色液体的……血肉触须！如同从地狱射出的标枪，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扎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噗噗噗！
坚硬的水泥地面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洞穿！留下数个深不见底、边缘还在冒着丝丝黑烟的孔洞！孔洞周围的混凝土呈现出被强酸腐蚀后的焦黑色！那些触须一击不中，瞬间缩回，消失在厂房深处的黑暗里，速度快得只留下几道粘稠的残影！
沈默翻滚着撞在一堆废弃的、裹着厚厚棉絮灰尘的纺纱锭上，激起一片呛人的尘雾。他惊魂未定地抬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刚才那一下，如果没有古玉的预警和强行操控，他已经被那恐怖的血肉触须扎成了筛子！
那是什么东西？！
笑声……腥风……血肉触须……
就在沈默惊骇欲绝之际——
厂房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动了起来。
一个……庞大而扭曲的……轮廓，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堆积如山的废弃机器和棉纺原料的阴影中……“站”了起来。
那东西的形态……难以名状。
它的主体，像是由无数肿胀、溃烂、还在不断滴落着粘稠脓血和暗红肉糜的……人体残肢……强行缝合、拼凑而成！断臂、残腿、扭曲的躯干、甚至几颗粘连着破碎头皮、眼球浑浊突出的头颅……如同噩梦中的肉瘤，被一种粘稠的、如同沥青混合着凝固血浆的黑色物质……强行粘合在一起！
在这些蠕动、滴落着污秽的残肢之间，无数根刚才袭击沈默的那种暗红血肉触须，如同活体藤蔓般疯狂地扭动、挥舞！每根触须的顶端，都裂开一张布满螺旋利齿、不断开合咀嚼着的……圆形口器！粘稠的涎液混合着暗红的血液，不断滴落！
而在这些令人作呕的残肢和触须簇拥的“核心”位置……勉强能辨认出，那曾经是一个……人形的上半身？
它的躯干肿胀得如同注水的皮囊，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满了紫黑色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腐烂血管。在它胸膛正中央的位置，皮肤被强行撕裂、翻开！露出里面……不是跳动的心脏，而是一团……被无数暗红、搏动着的粗壮血丝……紧紧包裹、缠绕着的……东西！
那东西……
沈默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
那团被搏动血丝缠绕的核心……赫然是……一枚玉蝉！
一枚和他胸前那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祖传古玉！
只是那枚玉蝉的颜色……呈现出一种……极其不祥的……暗沉血色！仿佛整块玉都被鲜血彻底浸透！玉蝉内部，一道粗壮得如同活体血管的……深紫色血痕，正疯狂地搏动着，散发出妖异的紫黑色光芒！光芒透过包裹它的搏动血丝，将周围蠕动的残肢和挥舞的触须都染上了一层令人作呕的紫晕！
那枚血玉……仿佛成了这团恐怖肉山的……动力核心！是它……在驱动着这具由无数残骸拼凑而成的、散发着滔天恶臭和毁灭气息的……怪物！
“咯……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欢快笑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的源头……正是那怪物的“头部”——一颗被强行缝合在肿胀躯干顶端、半边脸皮被撕掉、露出腐烂肌肉和森白颧骨、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却瞪得巨大、瞳孔深处闪烁着非人疯狂的……人类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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