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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哪知那小娘子忽然便跪下了,嘴里还喊道:“奴见过小主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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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王婆婆一把拎过猫,把它放到火笼旁边,暖烘烘的热浪拍来,帮它擦拭湿漉漉的毛发。

真奇怪,元娘和犀郎怎么都做不好的事,落到王婆婆手里轻而易举,很快就把猫儿的毛擦拭得差不多干了。

王婆婆又指使元娘去把篦子从屋里拿出来,元娘听了,拔腿就跑,很快就踏着“咚咚咚”的步伐跑来。把篦子递给阿奶的时候,元娘还在想,还是跑腿简单,果然还是得听阿奶的吩咐。

接下来就简单了,抱着猫在火笼前烘烤,用篦子仔细地梳一遍毛,若有残余的虱子就会在此时显形,被阿奶毫不犹豫的摁死。

不过,篦子其实也没有篦出多少虱子,因为小花还是小奶猫,没怎么跟着母猫捕猎,又很被爱护,还是很干净的。

没一会儿小花就被王婆婆彻底篦了一遍,它的毛发也差不多烘干了,蓬松绵软,摸起来和云朵似的。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它洗完澡后颜色更亮了一些,腹上的白毛和雪似的,闻起来还有点艾草香,混杂着猫儿天生带的像被太阳猛晒过后的被褥的香味,直叫人觉得暖洋洋。

这下当小花再靠近元娘,被元娘又摸又抱的时候,岑娘子和王婆婆都没再阻止了。

午后,大家都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有人拿着小旌旗逗猫,有人照例坐在桑树下看书,有人收拾起狼藉,时不时说笑两句。

再没有比此刻更和煦温柔的时候了。

连风都是温暖轻柔的。

*

眼看日头有西斜的迹象,王婆婆抓起她那青色印花的钱袋子掂了掂,随后目光落到了元娘身上。

“别顽了,过来,今日晚食想吃什么?”

被叫到的元娘先是呆了呆,听到后半句话以后,立时来了精神,凑到王婆婆身边,挽着王婆婆的臂弯,眼睛亮晶晶,“吃什么都可以吗?”

“你说呢?”王婆婆面上严肃得很,“若是要龙肝凤髓我可没那份本事。”

王婆婆的话虽硬,但元娘善于剥离外壳看本质,这话的意思便是寻常稍贵点的吃食都可以。

元娘脸上的笑当即洋溢出来,不过,她穷的年岁比较久,一时间不太敢张口,犹犹豫豫的试探道:“肉醩托胎衬肠?”

“成。”王婆婆不带半点迟疑,直接应了。

看她起身欲走,元娘立刻后悔了,肉醩托胎衬肠这样贵的吃食都能不带犹豫的答应,换成别的,兴许也可以?

元娘高声道:“不不不,不要这个,我想吃鸡肉!”

“你这小冤孽!”王婆婆耐心告罄,眉头蹙起,“到底吃什么?”

陈元娘露出洁白贝齿,笑容谄媚得像是个以阿奶为天的小狗腿子,“鸡!就是那种吃起来脆脆酥酥的,好像有一点点酸,但是特别香的,好像还有点酒香。

“叫、叫……”

元娘卡壳了,她定然是没吃过的,吃过的是徐承儿,说是出门吃席面的时候吃到的,滋味极好。当时光是听徐承儿的形容,就把元娘的馋虫勾起来了,十分向往。

但叫什么好像没说,只知道做法里得焙许久。

不需要元娘沉思苦想,王婆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是炉焙□□?”

世上菜肴千千万,王婆婆不可能全都知道。但这道炉焙鸡实在是巧,因为那是她死了多年的亲爹生前极爱吃的一道,若要小酌,桌上必须有炉焙鸡。

为此,她特意向家里的厨娘请教过,才得了秘法,还真别说,外头卖的炉焙鸡大抵是不如她做的好吃。

学菜的时候不觉得辛苦,婚事出差错的时候恨死她爹,只觉得都喂了狗,夫婿死了娘家来算计更是后悔不已,痛恨自己当初做无用功,如今许多年过去,倒是觉得手痒了,不知道做起来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她娘家败落了,也不知道那个把秘方告诉她的厨娘如何了,这秘方能没能传下去。

一道菜,勾起了王婆婆许多回忆。

看着一惯强硬的阿奶竟然破天荒露出怀念伤感的表情,眼神怔怔,似有些发愣,简直比日头打西边出来还吓人。

元娘不知道有那桩往事,吓得心口发慌,小心试探起来,“要不,我不吃也是可以的。”

她一句话惊醒了王婆婆,王婆婆翻了个白眼,直接给了定论,“闹什么幺蛾子,就吃这个!”

说完,王婆婆挎着竹篮子,自顾自出门去。

她可不是去脚店买做好的炉焙鸡,自己做的话,得从买鸡开始,再拖下去得等明日才能吃上了。不过,一整只鸡都做炉焙鸡未免可惜,一只肥硕的公鸡少说三百文呢,真要是都做了,两个半大的孩子一顿就能抢完,不如再买点酒糟?

酒糟便宜得很,还能省些盐,现下天气转冷,正是适合做酒糟鸡的时候,不怕变坏,味道腌出来也更好,做好了还能送点给隔壁徐家。

邻里邻里,就是得时不时送点吃食,表表心意,才显得亲热。

王婆婆一路盘算着,到买东西的时候,更是游刃有余,压根没有多耽误。

回去的时候,她左边挎着的竹篮里装了酒糟、盐、葱等物,右手单拎着公鸡的翅膀,健步如飞。若是昔日在汴京与她相识的人见了,定然认不出来,简直是判若两人。不过,她眉间运筹帷幄的沉着是半点没变,甚至一双老眼里更多了些洞若观火的智慧。

趁着路上的间隙,王婆婆思量起另一件事,她家的铺面要怎么安排。

本来是想租出去的,这样明面上能有个进项,但是上回她照着犀郎所说做的荷叶糯米鸡,大受邻里喜欢,惠娘子也提议她不妨自己开个铺子。

毕竟,汴京的吃食铺子就是如此,只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吃食,就不必怕没有客人,自有那老饕闻着味上门。何况她手艺的确好,自己就有不少拿手菜。

惠娘子还劝她,若是担忧家里人手不够,舍不得孙女抛头露面,家里银钱又足,也可以买一个婢女,挑个年轻手脚利落的,左不过五六十贯就能买断十年。在汴京雇工反而不划算,一日约莫得付四十文的工钱,这还只是干粗活的,若是选一个有手艺的,价钱还得翻倍。

王婆婆虽有些年月没回汴京,但到底是在汴京长大,又掌过家,自然知道惠娘子说的没错。想当初,自己家买断身契的仆婢,也是给月钱的,开销可不比雇工便宜,但大户人家都爱买奴,因为雇工怕多生事端。

思索间,已经到了家门前。

王婆婆推开小门,却见元娘正上蹦下跳,在左躲右躲,木楼梯上都是“咯咯咯”的声响,而那只刚被接回来的小猫踏着小短腿,摇头晃脑,到处嗅嗅去找元娘。

元娘时不时探头,笑声和银铃似的,“哈哈,小花我在这!”

“咦,我又变地方啦~”

“笨笨小花,找不到我!”

……

王婆婆忍不住摇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管男女,都精神充沛,恨不能窜到天上去。

哪像她,老咯!

不过,王婆婆很快就感受到小孩子精力好的好处了。

她杀鸡的时候,元娘把岑娘子磨去歇息,主动请缨来帮忙杀鸡。

今日遇见贵人这事,亲身经历的元娘半点事没有,可是岑娘子不知道是不是勾起往事的缘故,忧思过度,有些低热,实在不适宜干活,尤其是杀生这等事。

元娘就抢着干啦~

其实她还不算完全长成,小孩子家不宜见到杀生的场面,但她坚持,又是乡下长大的,过年还跟着小姐妹去凑热闹看杀猪呢,王婆婆也就不拘着她了。

比起容易忧虑、郁结于心的儿媳,她觉得孙女心思要粗实得多。

但她怎么也得关怀一句,“你不怕?”

哪知元娘一脸无所畏惧,很诚心的道:“怕什么?杀鸡而已,难道我还怕一只鸡敢来勾我的魂?哼,大不了多吃几口!”

好好好,王婆婆算是知道了,这个孙女是真的不怕,不是为了亲娘佯装的。也好,胆子大些不怕欺负,她可不想孙女以后做个软脚蟹,事事都指望她这个阿奶,受了欺负也不吭声。

真要说起来,儿媳岑氏就是这样柔弱的,她自认是个好婆母,从不磋磨岑氏,可岑氏依旧因为容易忧思身子不好,想起当年的事,时不时还要病上一场。

唉……

王婆婆心下叹惋,但她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边叹气边麻利的把鸡给抹了脖子,一滴血都没洒。

她又往鸡血里加了点盐和水,接着就放着不管了。

在灶上烧火的陈括苍,这时提了滚烫的热水出来,倒进木桶里。王婆婆把大肥鸡往滚水里一浸一烫,就开始用手褪毛,这活只有王婆婆自己能干,因为水太烫了,没有厚厚的茧子,怕是连人手都能熟。

好在王婆婆做事利落,褪毛拔毛、开膛破肚,小半个时辰就收拾得干干净净。

接着是把鸡对半砍,先把半边直接放到沸水里烫,烫到鸡肉熟了,可是骨头还浸着血的程度,再剁成大块,放到一旁放凉,这半边是用来做酒糟鸡的。

另一半则是生的时候直接剁碎成小块,和葱姜一块冷水下锅,直到八分熟捞起。

然后热油下锅炒,加入醋、盐、酒。接着挪到砂锅上,肉上盖着碗,用小火焙,焙干了加水继续焙,反复数次,直到鸡肉酥熟即可。

趁着这个间隙,王婆婆用铁锅把酒糟和盐混一块炒,元娘和陈括苍在一旁烧火打下手。

王婆婆兴致起来,教导两个小人节俭实用的法子,“这酒糟便宜着呢,一斤不过一文五分,盐一斤四十四文,用来腌东西实在叫人心疼,可盐放少了吧,腌坏了肉便臭了,更是可惜。

“酒糟和盐放一块炒,炒完以后腌就不同了,能省下不少盐。吃起来还带着酒香,只是要记得秋冬腌制是最好的,不易坏不说,风味亦是最佳。”

陈元娘一脸受教,作恍然大悟状。

陈括苍则是沉默,跟元娘不同,他在现代吃过酒糟鸡,因为他有位好友喜欢酒糟一切,每回下酒菜必点。

这东西只能说喜欢的人很喜欢,不喜欢的人很不喜欢,确实省盐也很香,腌过的鸡鸭肉皮不肥腻有嚼劲,但是回味时也天然带了酒的苦味。

不过,作为北宋的陈括苍,他应该是没有尝过的,故而选择不应声。

而元娘却很是追捧,快把未能吃上的酒糟鸡夸上了天,主动洗净了手给鸡肉抹上炒好的酒糟,仔仔细细没有半点遗漏。

最后,要用酒糟封住表面,不能让鸡肉裸露出来,再封上坛子,就算是成了。

大功告成后,王婆婆想的是还有什么风味不同的吃食,既然想开店,总不能只卖寥寥几样东西。

而这时,炉焙鸡也好了。

王婆婆又炒了萝匐丝做成一盘菜,清淡解腻,毕竟晚食里可是有炉焙鸡这样的硬菜了,再多做点好的,也不怕油水吃多了肚子疼?

虽说如今手里有余钱,又把祖宅租出去,多了进项,自己还骂过元娘小家子气,可到底是在乡下苦日子过久了,王婆婆看着砂锅里的炉焙鸡,竟有些心疼。

她忍不住失笑,换成年轻时,自己是断断不信有朝一日能为了半只鸡心疼的。

王婆婆混浊松弛的眼睛浮起笑意。

接着,她用筷子挑起小半的鸡肉,摆到盘子里,走出门送到隔壁徐家。

往来往来,你来我往,才往来得下去。

等到王婆婆送完回来后,一家子才开始用饭,虽说有炉焙鸡这样的硬菜,但是岑娘子不舒服,故而熬了粥,横竖都是晚食嘛,不怕饿,再说了,便是富户家里也不好日日吃干的,又不到做活的时候。

元娘总算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炉焙鸡,吃起来半点没有鸡腥味,鸡皮酥软不腻,料酒并未盖过鸡本身的鲜甜,既有酒香又有炉火焙出来的咸香锅气,最紧要的是微微的酸把肉会有的荤腥腻味给去了,回味的时候就只留下香气。

而清炒萝匐丝最为解燥,一入口,从喉咙到脾胃都清爽了。

这样配着吃正正好,想来王婆婆都考虑周全了。

吃完饭后,碗是陈括苍洗的,因为鸡是元娘帮着杀的,那洗碗筷的活自然就交给他了。

虽然天气渐冷,但洗碗也不是多辛苦的事。家中如今能用铁锅了,所以洗碗筷几乎都是趁着做完饭后灶里的木柴还剩点余热,放点水进去,待到洗碗时,铁锅里的水恰好偏烫,可以兑凉水洗。

换成在村里就没这么方便了,她们家那时候买不起铁锅,若是特地用陶锅烧水,不知多么麻烦。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汴京烧柴可都得要钱,哪像乡里可以直接叫小孩去山上捡树枝,每捆能便宜三十文呢!到了冬日,还有木炭的花销,一斤可要五六文,看着是不贵,但那东西一烧起来就没数,家里可是有三间屋子,白日也就罢了,总不能夜里也全挤一间省木炭吧?

说出去多难听。

光是想想,王婆婆就觉得应该立刻把铺子开起来。

多赚钱,不寒碜!

这样也好在明面上过好日子。

想来明日还得去找惠娘子,去取取经,多年不回汴京,如何买人,哪些人牙子更可靠,她心里可没数,比不得常年待在汴京,又根深蒂固的徐家。

早些买了人回来,也能帮着干点杂事,也不知是不是重回故地的原因,岑柔的身子愈发不好。元娘和犀郎虽然都懂事会帮着干活,可如今手里有了余钱和稳定的进项,她舍不得孙子孙女受苦。

王婆婆怀着满腹思虑躺到了床榻上,若是一般人恐怕要转转反侧的算计,但她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还是见惯了大事,不消半刻,屋里就响起了鼾声。

小窗外,月明星稀,暖屋内,清辉遍地。

主人寐正酣,四邻鸡犬静。

当然,也有例外。

元娘趴在自己屋子的门扇前,竖着耳朵偷听,感觉家里人都睡熟了,蹑手蹑脚把屋门打开。她穿着白绫袜,踮着脚尖,尽量不发出声响,侧身下木楼梯,把堂屋里正蜷卧在猫窝里的小花给抱了起来。

小花先是竖起耳朵,瞳孔放大,惊惧擡头,看清了来人以后,就悠闲起来,尾巴尖尖来回摆动,甚至奶声奶气的哼唧了一下。

元娘立刻把食指放到嘴上,做出“嘘”的动作,也不管猫儿懂不懂人的动作含义。

接着,她左右张望,踮着脚尖,像是只打横的螃蟹,抱猫上了阁楼。

直到把自己的房门阖上,她才算松了口气,明明是秋日,但她感觉自己累得快出汗了。

不过!

为了小花,一切都值得!

她给小花擦了擦粉色肉垫,然后就愉快地把它抱上床,又把床帐子给放下,形成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元娘郑而重之的给枕头旁威武美丽的布老虎大花和小花进行了介绍,她还用大花逗小花,时不时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引得小花眼睛黑圆。还因为小花实在太可爱,忍不住又亲又抱,自己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而楼下,除了早已睡熟的王婆婆,住在西边角房的陈括苍和西边厢房里的岑娘子,都在元娘蹑手蹑脚阖上门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擡头,偶尔听见她的笑声,露出心中有数的微笑。

小孩子嘛,总以为自己躲猫猫很厉害,其实都在长辈眼皮子底下呢。

日子总是这么朴实无华,一天天的就过去了。

很快就到了陈括苍入私塾这天。

汴京城有许多学堂,若是仕宦之家,大多有族学可上,要是高官显贵之子,也可另聘贤师,待到年岁足够,学识也有了火候,便可考入太学或国子监。但留给陈括苍这样的平民小童的,则只有私塾一条路可走。

她们住的地热闹繁华,国朝又重视文人,在文风盛行之地,想要读书,绝非难事。

朝廷常有扶持,民间亦有捐助,许多大儒不吝惜借书,而且书院学堂名下大多有学田,供学子读书,若是家中贫寒,甚至能免去束修,用望族所捐的笔墨。

但这些就和陈括苍无关了。

他如今家境尚算殷实,再怎么说也住在州桥附近一整座的宅子里。纵然朝廷对学堂诸多贴补,但王婆婆绝不会在此事上钻空子,让陈括苍去占贫寒学子的便宜。

所以,束修还是得准备的。

头一回入学堂,仪式要大于实际,进学堂可还有开笔礼,所以得依循古礼准备束修六礼,待到后面,便是正常交修金,每季的仲月十五日递上。

毕竟,他上的是好私塾,不比巷子里一些读书人自己收几个邻里的童子教习识字,只要每日四五文那么便宜,想用腊肉抵修金,倒不如归家去,到乡里看看有没有村塾。

许是此事重大,寓意新的开端,平日就喜欢板着脸的陈括苍看起来更严肃了。

小小年纪,顶着七八岁的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

若是寻常成年人见了,怕也要唬一跳。

但对陈元娘是全然无效的,她可是姐姐,自古以来,就没有姐姐怕弟弟的道理,别说他现在人小个矮,就算长成九尺大汉,元娘也是敢叉腰教训的。

不过,这样好的大日子,她不至于无缘无故欺负弟弟。

她甚至还起了个大早,寸步不离跟在阿奶身后看要准备什么,平时最聒噪的人,半句话不敢乱说,生怕不吉利。

陈括苍则是一直坐在窗前读书,稚嫩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兴奋或紧张,很是沉得住气。

很快,王婆婆就做好了早食,都是些清淡的素食,用的也都是芝麻油,不沾半点荤腥。凡是遇上大日子,王婆婆从来不让家里人在早上沾荤腥,像除夕和元旦,乃至初一、十五都是如此,说是可以祈福。

简单用过早食后,王婆婆盯着陈括苍正了正衣冠,不论怎么瞧都寻不出错处,是个顶顶俊秀清正的小孩了。

接着是再看一遍束修六礼备得如何,亲手交给将要去学堂的童儿,这活被她安排给了元娘。

元娘难得面容严肃,没有嬉笑的神色,将东西一样一样的递给陈括苍。这事是家人对其的期盼,到了学堂,还有一遭。

先是十条腊肉,都是王婆婆精挑细选的,肥瘦相间,晒得很是漂亮,每条腊肉都用油纸包住。

“尊师重道!”

陈括苍接过,神情整肃,“谨记!”

然后是芹菜。

“盼君勤勉。”

“谨记!”

莲子。

“盼君苦心研学。”

“谨记。”

……

待到最后一声谨记落下,竹篮内满满当当,腊肉、芹菜、桂圆、莲子、红豆、红枣,束修六礼,已然备齐。

接下来,就不是家人所能代劳的了。

进学苦读,走上科举青云路,得靠他自己才行。

王婆婆替他拿起束修六礼,陈括苍自己提着近有他四分之一大的书箱,里头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几本书,跟一小袋点心。虽说今日是头一遭正式进学堂,到了以后光是开笔礼就要费去许多时辰,可开笔礼完了也不能直接回来,得和其他小童一起待在学堂,到了下学的时辰才能走。

学堂会管午食,但大抵好不到哪去,王婆婆都打听过了,顶饱的点心必须得带上,否则便得饿着肚子上学。

虽说在乡下的时候,自己和弟弟每日都会分开,一个去采野菜菌子,一个去捡木枝,并不会时时刻刻待在一块,可现下送着弟弟出门,元娘心里竟然萌生出不舍,心被揪成了几块,平白无故烦躁起来。

反观陈括苍,半大的人儿,提着笨重的书箱,看得人心里发坠,生怕他提不稳摔了,可他面上却无表情,走得也稳稳当当,不骄不躁,不慌不急,只如磐石伴坚定地走脚下的路。

他身旁只有老迈的王婆婆。

一老一小,在天色尚显浅薄的时候,迎着初初升起的朝阳,在寒风中前行,他们脚边的小草被霜打出晶莹的白。

秋日,真的到了,但熹微的晨光里总有一缕金黄光束。

元娘站在小门前,和岑娘子一块目送两人。

等到他们的连影子都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岑娘子虽然也担忧也兴奋,但生性如此,不会太过外露情绪,元娘就不同了,她即使进了宅子,也忍不住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绕着院子里的桑树转来转去,就没有一刻能静下来。

她自从知道犀郎要去哪个学堂以后,就跟着徐承儿结伴偷偷去了一回,离家来回约莫半个时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阿奶还得陪着犀郎去拜访先生,肯定要多耽误一会儿,那至少得一个时辰才能到家。

元娘急得蹲下,双手托腮,重重叹气。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她迫不及待想知道怎么样了,犀郎会不会适应,先生如何,严不严厉?

尽管她知道犀郎很聪明,凭他的性子应当不会被人轻易欺负,可还是忍不住担忧,又忧又急,感觉五脏六腑好像有蚂蚁在爬,叫人不能安生。

这样来来回回消磨时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承儿来敲门了。

去寻她一块去州桥那的摊子上买东西的,说是邻里有个阿姐成婚,虽然真正的如钱财布匹一类的礼物会由长辈准备好,但徐承儿还是想尽一份自己的心意。

元娘自然是应了。

她在家等得焦心,倒不如出门去,跑去和岑娘子交代了一声,就准备出门。

哪知道徐承儿反而停下了,一摸腰说忘了拿钱袋子,让元娘在家里等她,等拿了钱袋子就过来。

元娘自是没意见,但那等候的间隙也叫她多了点其他念头。

上回请了徐承儿吃了东西,自己还剩下二十文,要不要这回出去给犀郎带点什么,他头一遭上学堂,怎么也该勉励勉励。

正思索间呢,小门便被敲响了,元娘嘀咕了一下,她没阖上门啊。

元娘遂上前把门打开一条缝,歪头往外瞧,哪知道眼前是个不认识的小娘子。

她穿着草灰色粗布上衣,下着褐色麻裙,即便是这样廉价的衣衫,也打了许多补丁,甚至连鞋面上都有,鞋底被磨得很薄,像是随时能穿底。

样貌嘛,普普通通,够不上清秀的边,可也没有哪处生得很差,是放到人群里一眼寻不出来的寻常人。

她看起来很局促,与繁华靡丽的汴京格格不入,甚至在元娘从前待的乡下,也属于过得很差的模样。

元娘起了疑心,随时准备阖上门。

哪知那小娘子忽然便跪下了,嘴里还喊道:“奴见过小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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