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听话好吗?跟我走!(2/2)
“不成了……不成了……唉,到底是老了。”敬王一招未得手,扶着腰,由好几个太监搀着坐下,嘴里却还是忍不住夸赞,“这阿夜强,可惜不姓风,若是姓风,那真是长庆爷转世——长庆爷当初教我们哥几个拳脚,就是这么般冷冰冰不耐烦的样子,荣善皇后时常在背地里抱怨他不会当爹……唉,一晃五六十年啦!”
姜菡萏心说阿夜不姓风,另一个姓风啊!
许南风……名字里都带着风,许崇义分明早有深意。
她很努力地给单风制造和敬王相处的机会,期盼敬王能看出点什么。
但敬王年老之人,一心怀旧,满眼都是阿夜,吃饭的时候破例让阿夜入席,坐在自己身边,道:“好孩子,本王和你投缘,你要是在姜家过得不好,尽管来找本王。”
两盅老酒下肚之后,越发情真意切:“要不然,你认我做干爷爷吧,我收你当干孙子,虽是干亲入不了宗室玉牒,但敬王府的招牌也不小,够你用了。你可愿意?”
阿夜:“不愿意。”
敬王:“哈哈哈好,忠臣不事二主,有本事,够忠义,是个好孩子!”
姜菡萏:“…………”
她悄悄问单风:“你有没有什么打小随身的东西?”
单风想了想,说:“有。”
姜菡萏心道果然!
“快拿出来。”
敬王上次说过,皇子皆有独属于自己的印信,也许一拿出来,敬王便认得了。
单风却是扭捏了一下:“小姐……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难不成……是想留做定情信物?
姜菡萏道:“你拿出来,自有用处。”
单风咬了咬唇,从衣领里拉出一条银链子,底下坠了一只长命锁。
锁身是银质,既没有嵌宝石,做工也是寻常,似乎就是普通人家给孩子用的东西。姜菡萏有点意外,又一想,也许宗室中是故意如此安排呢?遂让单风就这样去给敬王敬酒。
单风走到敬王面前,恭恭敬敬躬身礼敬一杯。
银锁因弯腰的姿势而垂下来,在半空微微晃荡。
晃动的东西永远最能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姜菡萏分明看见敬王的视线在那枚银锁上顿了顿,却又轻易地挪开了。
……看来这银锁不是印信?
那上一世敬王到底是怎样认出昭惠太子的?
*
敬王年老之人,午后定要睡上一觉,姜菡萏不好打扰,便起身告辞。
敬王嘱咐她带着阿夜常来。
姜菡萏答应着,离开敬王府,坐在马车里,皱眉思索。
敬王一生刚正不阿,又最重视皇族血统,绝不容混淆,所以,哪怕是身在乱世,敬王也不可能为了保命乱认皇子。
能让敬王认下,单风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能自证身份。
是什么?
可惜现在许南风还是“单风”,披着一层皮,她不好细问。
一边想着,一边挑开一点帘子,打量随行的单风。
单风是练武之人,感觉十分敏锐,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来自马车上的视线。
阿夜走在马车的另一边,看不到这边的情形,但阿夜听力过人,狐疑地擡起头——单风的心跳再一次快起来,咚咚咚,跟打鼓似的。
“小姐,”马车的另一面,单风没有回头,突然开口,“眼下时间还早,我知道有个地方很好玩,小姐要不要先去坐坐,再回家?”
正在出神的姜菡萏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这是……单风邀她?
“好。”姜菡萏立刻答应,然后才发现自己答应得太快了,勉强找补一下,“我正想这会儿回家不知道做什么呢,是什么去处?怎么个好玩法?”
“小姐跟我去就好了。”
单风依然没有回答,他怕自己回头了,迎着姜菡萏的视线,他的舌头会打结。
这是他人生头一回约姑娘出门。
*
马车在一处十分热闹的地段停下。
姜菡萏下了马车,擡头看见一座富丽堂皇的牌楼,上书三个大字:虎啸林。
姜菡萏逛街的经验十分有限,不知道这样的店名是做什么营生。
但单风头一回相邀,哪怕里面再稀奇古怪,她也不能拂他面子。
店内十分热闹,进进出出的人群摩肩接踵。
忽地,阿夜鼻子微微抽动,停下脚步。
姜菡萏见他没跟上,回头问:“怎么了?”
单风立刻道:“是不是不想去?”
那可太好了。
“不。”阿夜走到姜菡萏身边,“菡萏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单风付了钱,小二挑起帘子。
原来外间的铺子只是个收钱的地方,帘子后头另有乾坤,巨大的圆形坐池中心环绕着一片三四丈方圆的台子,沿边铸着高高的铁栅栏,有一道暗色的小门紧闭着,不知通往何处。
四下里没有窗户,明明是大白天,也要靠四壁上架着的火把照明。
栅栏外坐着一圈又一圈的人,个个十分兴奋,还有人举着牌子让众人下注,赌谁输谁赢。
姜菡萏看不懂这是什么地方,只觉得过于喧闹嘈杂,好容易跟着单风在位置上坐下。
单风与阿夜一左一右,坐在她的两边。
她发现阿夜有点不对劲,虽是坐着,但身体紧绷,眼睛死死盯着台子,目中露出一种她很久不曾见过的凶狠神情——只有最初她刚把他带回西山别院的时候,他才有这样的眼神。
忽地,栅栏边的那道门被打开,有人走出来。
他的头发散乱,腰间只裹着一块兽皮,颈上带着锁链,每走一步,锁链便在石头地上拖出声响。
周围全是人们的呼声,姜菡萏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
单风一直留心着她的表情,此时一见,觉得稳了:“小姐……还满意吗?”
姜菡萏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阿夜:“我们走!”
她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这里是,斗兽场!
她也知道阿夜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了——他看到的是当初的自己。甚至连颈上的锁链都一模一样!
“阿夜……”姜菡萏喃喃,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她只知道,她一定要把阿夜从这里带出去。
只可惜她的力道对阿夜来说如同蚍蜉撼树,阿夜一动不动,仍旧盯着栅栏内的那道门。
原先那个举牌子让客人下注的男子进了栅栏,替男子解下颈链,然后再出来关上栅栏。
原来他们的锁链还可以解开吗?不像阿夜,当初的颈链卡在肉里。
姜菡萏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揪住,一阵阵生疼。
阿夜自从会穿衣裳,衣领一律拉得高高的,她看不到,但很清楚,衣领底下全是疤痕。
里面的那扇门再一次打开,座池上的客人们变得更加激动。
一头野兽从门内缓缓走出来。
是一只灰狼。
它的年纪应该不小了,走得很慢,它的眼睛是棕色的,姜菡萏第一次在动物的眼睛里看出疲惫之色。
仿佛是嫌它太慢,栅栏外的男人挥动长鞭,“啪”地一声,抽在灰狼身上,又一鞭,抽在那名斗兽士身上。
“嗷呜!”灰狼发出一声嚎叫。
斗兽士也厉吼一声。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他们冲向彼此。
人在此时也变成了兽,和兽撕咬在一处。
身后传来说话声,有人向亲友讲解:“……据说自从出了那名兽奴,全京城的斗兽场都改了样式,斗兽士越像野兽价钱越高,斗的野兽有虎有熊,最常见的就是狼,因为当年那名被陛下看中的兽奴就是跟狼一块儿养大的……”
“闭嘴!”姜菡萏蓦然向他们喝道。
那两人被她喝得一呆,正要起来对骂,又见她衣饰华贵,且身边还有两名人高马大的随从,顿时偃旗息鼓。
“阿夜!”姜菡萏用力抓住阿夜的手,“听话好吗?跟我走!”
阿夜的眼珠子动了一下,人像是稍微活过来一点,他道:“我要带他们走。”
姜菡萏没听明白,带谁?
阿夜望向单风:“你带菡萏离开。”
单风已经知道不对劲了,但还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他下意识听从了阿夜的命令,护着姜菡萏离开。
姜菡萏回头大喊:“阿夜——”
声音淹没在人群的惊呼声里,几乎所有人都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挡住了姜菡萏的视线。
姜菡萏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阿夜越过栅栏,冲进了场内。
*
单风一直把姜菡萏带出斗兽场的牌楼外。
“他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你听他的干什么?!”姜菡萏急道,“你应该把他带出来,而不是带我!”
单风默默地承受着小姐头一次向他发作的脾气,自己也有点难以相信自己对阿夜的命令竟然如此顺从。
他想了一下,应该是因为,阿夜最忠心,阿夜的提议,永远是对姜菡萏最好的。
姜菡萏骂完了才想起来自己骂的是谁,可也没时间挽回了,身后传来人们的尖叫声,惊慌的人群像雪崩一般从斗兽场内涌出来,跑得慢的人被后面的人撞倒,后面的人不管不顾,就那么直接踩踏着往外跑。
单风急忙抱起姜菡萏,几个起落,翻身上了屋顶,避开汹涌的人群。
惊慌的人群四散,惊动了附近的卫尉。卫尉们拔出刀,大声呼喝,勉强稳住场面。
人群不再像之前一样胡乱踩踏,但逃得依然很快,仿佛迫不及待逃离地狱。
卫尉随手抓住一个人问里面的情形。
“杀、杀人了!”那人浑身打颤,“一个人、突然跳下场、咬断了教头的脖子……还、还——还喝血!”
卫尉只有两人,一听有硬茬,连忙留一人在原地,另一人去求援。
姜菡萏身在房顶,视线追着那名卫尉奔跑的背影。
他在前一个街口右拐,那里是朱雀大街,皇城外的要道,一直有羽林卫巡逻。
羽林卫!
“阿风,快,快去找阿夜,让他快走——”姜菡萏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
在梁州别院住得太安逸了,她忘了一件事。
承德帝从来没有忘记过阿夜。连各家斗兽场都在模仿兽奴,可见承德帝心心念念从未放下。
单风不大放心:“那你……”
“我会在这里等你,绝不会乱走,你快去。”
单风一咬牙,跃下房顶。
几乎是同时,姜菡萏看到朱雀大街上有一队羽林卫骑着马朝这边飞奔而来。
尖锐的哨声在半空中响起。
那是羽林卫呼叫同伴的讯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