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雨洗青山 乏善可陈，无可奉告（2/2）
李斯伸出手来放在了膝盖上，略微摸了摸。
“还好。”
“为什么不要呢？”唐秋生问道。
李斯出了口气，他似乎t也感到腿上的压力有些不堪重负，于是他略微改变了一下坐姿，想让自己的腿少承担一点体重。
“当然是因为穷了。”他平淡地说，“出令造事，加费而无益于民者禁。”
唐秋生知道他在后世有个苛省的名声。
他用力压着自己的腿，试图让因为潮湿带来的钝痛减轻几分。
“我觉得，大王将来有很多大事要做。”他波澜不惊地说，“所以不攒下钱来恐怕会耽误事的。”
唐秋生默然点了点头，他说的没错，将来秦王想要做的事情，虽然说都是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事情，但是对财政的压力应该很大的。
他的目光从竹简上移到了一边，“我这个人的生性不太好，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人。”他将手里的简扔进了筐里，“若没有公事可以谈，简直称得上索然无味。”
“说起来，你想过没有，如此苛省，去做一些大家都觉得很夸张的事情。”唐秋生慢慢地说，“后世不得把你们骂得狗血淋头啊。”
“那个啊，无所谓了。”出乎唐秋生意料之外的，他几乎没有思索这个问题就给出了答案，“如果想做千古未有的事业，就不要去想什么千古骂名了。”
雨越来越大了，李斯起了身，将门拽上关好了，窗户也插死了，屋里只能听到外面骤雨打在青砖瓦上的声音。
嘈杂的，一阵紧过一阵的。
“今天这雨还真是挺大的。”唐秋生说。
“是啊。”李斯附和道。
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李斯开口了，“往日里仙人想要做什么，总是滔滔不绝的。”
“所以，”他轻轻地出了口气，“仙人是想谈我么？”他擡起手指了指自己。
“大人大概早就看出来了吧。”唐秋生垂下了头。
“的确很难在仙人面前说谎。”他说，虽然已经不担心有什么人进来，但是他还是一丝不茍地跪坐着，唐秋生的目光落在了他放在腿上的手上。
这双手不是什么有力量感的手，和秦王不同，秦王手上的茧子集中在掌心，是一双握剑的手，而这双手的茧子集中在手指上，是一双握笔的手。
每一根的骨骼都看上去很脆弱，包括腕骨，手臂，都很纤细，即使在古代，这个人也算得上很瘦的那种，皮肤白的有点发青，和张苍的细腻润泽不同，显得很是干燥。
很像兔子，唐秋生再次在心里想，她养过兔子，每次抱起来的时候都能感到兔子那颗跳的格外快的心脏和脆弱的骨骼。
略微用力一下子，就死了。
“我是个乏善可陈的人，”李斯开口说道，“大王也知道这一点，我也没有必要效法王老将军给自己要点田地以示自己的忠诚。”
“我也对仙人没有什么企图，所以仙人为什么会对我产生不安呢？”他问道。
唐秋生出了口气。
在秦王那里的压迫感算是给她补上了这是，千古一帝没有把她弄的这么坐立难安，所以这一场肯定是落不下的是不是。
“也不是不安了。”唐秋生说，“算是我无聊吧。”她认真地说，“就是有时候的确很好奇，廷尉大人不会生气的么？”
“就是给你提了一堆奇怪的刁钻的东西，”唐秋生出了口气，“比方说我的那些东西，一般人看到都觉得难的要死，到底是什么东西天天给我找麻烦。”
李斯静默地低下了头。
“没有。”他摇了摇头，“仙人没必要做这方面的疑心。”
“我毕竟也不是盲目之人，”他说，“知道仙人是一心为了天下的。”
如果是一般人，到这里大概早就安心了，李斯想，但是他觉得这些应该难以敷衍这个少女过去。
但是他其实也很好奇，自己到底有没有什么真实。
如果说让他袒露真实，到底哪部分才是呢。
他早就遗忘了。
所以他唯有无可奉告。
但是所有人都只会觉得无可奉告是一种新的掩饰。
在他思索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少女笑了起来。
“那廷尉大人也没有必要害怕那些东西了。”少女笑了笑，说，指了指挂在门窗上的桃符，“那些六国之人，也是知道大势不可为，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既然是此世豪杰，怎么会做这种无谓的报复之事呢。”她笑着说，站了起来，将桃符取了下来。
“唉，雨好像停了。”她将窗子推开了些，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远处群山被水洗之后，格外苍翠。
果然下过雨之后，无论是天空，还是远山，都变得干净了起来，又带着一种淡淡的清澈感，地上还积着水，倒映着恢复了平静的晴空，蓝色的底色和片片白色的绵软的云朵。
她用力将窗子打开了，然后支了起来，蓬勃的初夏的味道扑进了屋里，和竹简墨水的气味混杂在了一起，颇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她想起了从史书的边角碎料里看到的李斯为数不多的爱好，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立在那里已经落了灰的古琴上。
看来这个爱好也被他搁置很久了。
她摸出了一个漂亮的竹风铃，递给了那个中年人，“如果想挂什么的话，可以试试这个，声音还挺好听的。”
“而且在我们那里有清风化煞的意思。”她说，“因为有异风一来，它就会自己响起来，这样就把煞气惊散了。”
“可以说是个吉祥贵气的好东西。”少女笑着说，将风铃翻过来看了看，碎轻柔无比的一点动静，应该不会打扰工作和心情。
它是淡黄色的老竹做的，在一番黑色为主的秦代官方建筑里显得色彩柔和而温存，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直上直下，非常简朴素雅。
纸信还没挂上去，唐秋生本想拿一个有吉祥话的给他，但是想想现在印刷的这些时兴字体估计还没有人家自己写的好看。
于是她抽出了一张空白的，递给他，“这个上面可以写字。”
“一定要写么？”李斯问道，他伸出手去想拿起笔来。
唐秋生似乎感到了什么，她摇了摇头，“也不是了，有人就喜欢空白的。”
他收回了手接了过来，然后放在手里看了看，重新递给了唐秋生。
什么都没有写。
唐秋生明白，这就是他给自己的答案，他所能展露的真实唯有什么都没有。
虽然大多人可能会不信，觉得这不过是某种托词或者新的掩饰。
但是唐秋生知道，此时他的确是诚实无比的，交给了她一张空白的纸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