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却是黄河六月冰 死去的人得到安息，活……（2/2）
“没有，”李斯答道，“我倒是真的刚刚从监狱里出来。”
“有个犯人他们说精神不太好。”他简短地说，“而且说要见我。”
“是个叫程邈的，从前是个狱吏，犯了点过错。”
“他见你做什么？”秦王问道。
“说是能帮忙做字体。”李斯答道，“给了我二百个字。”
“人才难得，你觉得堪用就赦了。”秦王说，用夹子夹起了一块鸡肉放在了唐秋生的碗里，唐秋生的大脑一瞬间停止了思考。
不知道是因为程邈这个名字，还是因为这块鸡肉。
程邈这个名字在汉字史上的名声自然不必提，传闻中隶书的创始者，可以说是声名显赫，但是这块鸡肉，唐秋生盯着它，然而秦王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
“可以说才堪大用。”李斯说，“另外狱吏中有个叫胡毋敬的，这方面也不错，大王可以将他提拔上来。”
李斯对此也没有反应，他还在想他的工作，“整理文字臣一个人实在是不够用的。”
秦王微微侧过眼睛，看到那个少女盯着碗里那块鸡肉专注异常，他出了声，“锦鸡肉烤到这个颜色是最好的时候，不快点吃了可惜了。”
“也让仙人尝尝寡人的手艺。”
唐秋生把它夹了起来。
的确很香，表皮是脆的，油脂丰沛，里面的肉还是嫩的。
秦王出了口气，拿起夹子来，将火上的鸡肉分了，“胡毋敬寡人好像也听闻过几次，若是能帮上忙，那就提拔吧。”
李斯点了点头，他将分给自己的鸡肉挪到了碗里，“说起来齐国的事情。”
“他们收了我们的钱，说是不会加防的。”他夹起了一块鸡肉，然后凝视着它，似乎想和它交流一下感情一样。
唐秋生总结出了一个规律，瘦人都和饭有仇，一定要翻来覆去的看，对它进行灵魂的拷问，才能勉为其难吃下去。
“这只鸡没问题吧？”秦王也注意到了这件事。
“臣胃口不好，没有口福了。”李斯诚实地回答。
“那让他们煮点粥来。”秦王吩咐道，“这段时间辛苦了。”
唐秋生想李斯应该的确累坏了，他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冬日里的冷气，像是进了屋子这么久都没有暖和过来，眼睛/>
因为建夜校的缘故，所以书同文的需求紧迫了许多，这又毋庸置疑是他的工作，虽然说现在有了个初版可以用，但是看来他自己并不满意。
还是早日完工的好。
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唐秋生感觉他从呼吸中都能听出累来。
李斯的身上一直有一种极度压抑克制的东西，让他基本上无法被人了解，甚至难以被人察觉，就像一只天生没有声带的兔子。
因为难以沟通，所以难以理解，所以她对他产生了细微的恐惧。
而兔子用沉默压抑的是极致的不安。
唐秋生突然想，是不是这个帝国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最终被这种不安害了，这个人一直被忽略的不安。
这种高度的不安让他一直寡言少语，将自己的天性压抑到几乎没有人能窥见任何端倪，让他永远会竖起一只耳朵来监视着空气中最细微的异动。
然而今天她窥见了这个人身上铺天盖地的疲惫，他的不安似乎被暂时放下了，他不加掩饰的虚弱溃散了出来。
他微微动了动身子，似乎想把自己有过旧伤的腿解放出来，接过了粥碗，慢慢地吃着。
唐秋生出了口气，她想自己也许并没有必要专门警惕这种不安了。
因为秦王在这里，他就安定了下来，唐秋生想起了地震的那天她回到住处的时候，李斯在秦王的视线中已经睡着了。
只要他的君王在，他就是稳定的，唐秋生想，所以自己只要保护好秦王，这个人的不安就不会如宿命中那样决堤而伤害到这个帝国。
“怎么了？”李斯动了一下，唐秋生很少看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女总是喜欢避开他的目光，而现在她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眼睛，黑色的清澈的眼睛里倒影着自己的倒影。
“没什么，”唐秋生没有收回目光，“我不害怕廷尉大人的。”
她认真的，郑重其事地说。
李斯垂下了头，“我有什么好怕的。”
他笑了笑，夹起了一块肉放在了粥食上，“在这个屋子里，最不能打的就是我了吧。”
唐秋生也笑了，转过了头，“是他们，他们非得说我害怕你的。”
“我说的是你们两头害怕。”尉缭笑着更正道，“廷尉害不害怕她？”
“仙人心思纯正，我有什么害怕的。”李斯回答道。
“那你两个宝贝符，怎么叫她拿走了。”秦王笑着说。
“因为没什么好害怕的了。”李斯想了想，说，“是我庸人自扰，杞人忧天罢了。”
“所以能帮我摘掉，也是件好事。”他说。
“说起来还没问过你，”秦王微微探了探身子，“你挂那两个符干什么的。”
“就是担心有鬼上门啊。”李斯轻声说，“毕竟现在这些国家还因为臣的计策正在死人呢。”
“那两个符扔了没有？”秦王笑了笑，问道。
“没有。”唐秋生说，“怎么了？”
“给寡人挂上。”他顺理成章地说，“t他们要来，也是先找寡人才是。”
“不太好吧。”唐秋生说，在空间里摸索着那两个符到底被她扔到了什么地方，“就算有鬼，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处。”
“那倒是，”秦王笑着说，“不过寡人也不怕他们上门。”
他收回了目光，“寡人虽然不怕他们。”
“但是也不会忘记他们的。”
“等到天下太平的时候，他们会安息的。”他说，掷地有声，言之凿凿。
好像事实本该如此。
李斯的表情松动了一下，他似乎想笑笑，最终回归了平静，“臣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唐秋生想，等到那个时候，一切的伤害都将被抚平，死去的人得到安息，活着的人拥有未来。
尉缭给自己倒了杯酒，举起了杯子，“为逝者。”
李斯拿起了自己倒着清水的杯子，“为存者。”
他们同时碰了碰秦王的杯子。
“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