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以换九州岁岁晴 黄河水清，大海波止，……（2/2）

“为什么会这么想。”唐秋生问道。

“朝华之草，夕而零落；松柏之茂，隆寒不衰。”他轻声说，“看到了有些触动，然后想起了一些事情。”

“姐姐带我来咸阳的时候。”他说，“虽然好像只过了一小会。”

“但是却感觉看到了某些东西。”韩信安静地说。

唐秋生沉默了，绝大多数人，到现在为止她带过的所有人，即使是在虚空中停留过，也没法看清时空的。

因为他们的因果是正向的，他们被此束缚着。

能看到的。

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这个人很容易就会放下自己的因果，或者，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因果。

然而，越是王侯将相，越有所执着，有强烈的愿望，因此因果也越强烈。

“那你生气么？”唐秋生轻声说，“如果被背叛，被杀死的话。”

“大概那也是我自己选的吧。”韩信转过了头，看向了自己的名字，他把自己的名字竖了起来，认真地看着，“我肯定要把我的生命花在值得的事情上的。”

“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么？”唐秋生问道，这个孩子好像并不知情似的，现在没有打算藏拙或者做别的避免自己走上悲惨命运的准备。

“知道。”韩信答道。

唐秋生惊了一下。

“因为我的时代老了的时候，我还年轻。”他说，“应该是这样吧。”

“是我活该，我命不好而已。”他轻声说，“只是得到了那时候的我一瞬间的情绪，我也说不好是什么。”

他坦然而平静，“感觉我活着的时候，是一个悲惨的可怕的世界。”

“但是我死去之后，是一个平静的幸福的世界。”

“只是一些朦胧的感受。”他说，“他，或者说我，活着的时候感觉很不幸福，没有饭吃，朝不保夕，也很寂寞，没什么朋友。”

“死掉的时候，好像松了口气呢，”韩信安静地说，“他应该是在想，从此之后很多人都能睡好觉了。”

“为什么要这么想啊。”唐秋生忍不住说，男孩被吓了一跳，转过了头。

“你那么年轻，为什么为了几个老人能睡好觉就可以去死啊。”唐秋生质问道，“你死掉和大家过上好日子根本没有关系。”

结束了那个沧海横流的乱世，你明明是头功啊。

你的一生那么异彩纷呈，为什么你却只会读到这样的碎片啊。

你的死亡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这明明是一场信赖的沦丧，让纯金打造的免死金牌成了最大的地狱笑话，让后人徒然多陷入了无数恐惧和内耗之中。

遂令后代登坛者，每一寻思怕立功。

“我。”韩信张了张嘴，他垂下了眼睛。

唐秋生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可能他的母亲错了。

她不想让他一生下来就是金丝雀。

然而他的确，此生不过笼中之鸟。

他生来就比别人更擅长战争，他是不折不扣的战争动物。

他从来就没有别的路好走。

也许只有放弃一切，放弃三足鼎立的所谓的美好前景，走向死亡才是他一生之中唯一一次的自主选择。

他平生唯一一次的自由，选择了三尺白绫。

以换九州岁岁晴。

他从来不把自己当回事。

所以如果他有什么想传达给年幼的自己的话，那大概是死也没什么可怕的，英年早逝也不要紧，因为是我活该，我命不好而已。

唐秋生当然不是什么想看天下大乱的乐子人，但是她感到了浓重的悲伤。

他不把自己当回事，其他人对他的性命当然更没有必要负责了，他无亲无故还会让他们感到威胁。

那么t他死掉最好了。

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韩信静静地低着头，这个孩子的眼睛从来如细腻的天鹅绒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好似深邃的井水，清澈，但是没有生命能容忍这样的清澈。

“你不想被人保护着么？”唐秋生问道，“被人偏袒，被人重视。”

韩信点了点头，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你不想被人带进那个你注定看不到的太平盛世之中么？”

韩信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想。”他轻声说，“可是我可以想么？”

他擡起手，看了看自己幼弱的手指。

无论是这双手，还是他的骨骼，都太脆弱了，是撕不开绑在他身上的命运的。

太平本是将军定，但从来不许将军见太平。

“可是我活着，大家都会睡不好吧。”他说。

门被推开了。

暴雨跳珠，被闪电照成了亮白色。

而少年公子大步走了进来。

“你要是死了，我会睡不好的。”扶苏说，跪坐了下来，看着男孩的脸，“你比我小，如果死在我前面，那我多无能啊。”

“如果你想看到太平盛世的话，那就好好地活着。”扶苏大声说，“然后就会看到的。”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怎么可能做不到。”

黄河水清，大海波止，圣人临世，天下太平。

“我保证，”他说道，然后他从腰上取下了那把青铜小刀，划开了自己的手指，“以血为盟。”

血落在了垫子上，韩信擡起了头，他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产生了疑惑。

过了一会，他安静地看着扶苏的手。

“很疼吧。”他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