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产死亡旧案:07 圆凿方枘(1/2)
难产死亡旧案:07圆凿方枘
两仪殿正堂中,孔雀屏风外。阎立本正在看招募令的誊本。武德年间,他是王府库直,兼管别院中起草及发布文书、誊抄文本诸事。有时事务繁忙,他会把清点杂货、誊写文字诸事分给手下。多年来,别院累积了数以千计的案卷,并不是每一份都由他经手,然而眼前的这张字纸,他记忆犹新。“是杨娘子发的,我亲自誊写。”阎立本如实告知身边的漱玉。“果然是您写的。”漱玉笑道,“殿下就是认出了您的字迹,才特意请您过来。今早各殿嫔妃前来问安,殿下向她们问及此事,众人都说不知。”“怎么,杨娘子……不,淑妃没有承认吗?”“她称病未至,镇日在淑景殿静养。待会儿我代殿下去请她。”漱玉行礼,向阎立本说了一句“有劳阎郎中”,准备送他离开。无垢此时从屏风后绕出。她头戴幂篱,障蔽全身。透过那长长垂落、时而飘动的薄绢,外人隐约得见她身穿的金黄色袒胸襦和缃色长裙,以及轻覆肩背、绕于两臂的蜜合色披帛。“不必让她来。”无垢对漱玉说,“我去淑景殿找她,正好为阎郎中送行。”“殿下乃万金之躯,又身怀龙裔,岂可因此劳尊?”阎立本忙道。“无妨。”无垢笑了笑,“阎郎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前在王府别院时,淑妃便醉心于丹青,三番五次向你请教。你与她打过不少交道,应该了解她的为人吧?”阎立本有些尴尬,迟疑道:“她……她为人很好,当然很好。”“好在何处?”“谦恭下士,平易近人。”阎立本擦了擦汗。“一向如此吗?”“偶尔、偶尔也很古怪。”他深知背后非议别人着实无礼,尤其议论的还是皇帝的女人。但是,既然皇后加以诱导,想必是为了查案;再者,他确实好奇淑妃为何那般乖僻,便也顺坡下驴,打开了话匣子:“有时候,我给她提了改画的建议,她听从了,一开始也会认真修改。可是,她改着改着,总会突然间无端恼怒,把笔一扔,朝那画上泼墨添彩。直到把那幅画毁得面目全非,她才欣然自得、开怀大笑,还说什么‘观此妙品,可以解颐’。我既不能阻止,又不敢告退,只…
两仪殿正堂中,孔雀屏风外。
阎立本正在看招募令的誊本。
武德年间,他是王府库直,兼管别院中起草及发布文书、誊抄文本诸事。有时事务繁忙,他会把清点杂货、誊写文字诸事分给手下。多年来,别院累积了数以千计的案卷,并不是每一份都由他经手,然而眼前的这张字纸,他记忆犹新。
“是杨娘子发的,我亲自誊写。”阎立本如实告知身边的漱玉。
“果然是您写的。”漱玉笑道,“殿下就是认出了您的字迹,才特意请您过来。今早各殿嫔妃前来问安,殿下向她们问及此事,众人都说不知。”
“怎么,杨娘子……不,淑妃没有承认吗?”
“她称病未至,镇日在淑景殿静养。待会儿我代殿下去请她。”
漱玉行礼,向阎立本说了一句“有劳阎郎中”,准备送他离开。无垢此时从屏风后绕出。她头戴幂篱,障蔽全身。透过那长长垂落、时而飘动的薄绢,外人隐约得见她身穿的金黄色袒胸襦和缃色长裙,以及轻覆肩背、绕于两臂的蜜合色披帛。
“不必让她来。”无垢对漱玉说,“我去淑景殿找她,正好为阎郎中送行。”
“殿下乃万金之躯,又身怀龙裔,岂可因此劳尊?”阎立本忙道。
“无妨。”无垢笑了笑,“阎郎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前在王府别院时,淑妃便醉心于丹青,三番五次向你请教。你与她打过不少交道,应该了解她的为人吧?”
阎立本有些尴尬,迟疑道:“她……她为人很好,当然很好。”
“好在何处?”
“谦恭下士,平易近人。”阎立本擦了擦汗。
“一向如此吗?”
“偶尔、偶尔也很古怪。”
他深知背后非议别人着实无礼,尤其议论的还是皇帝的女人。但是,既然皇后加以诱导,想必是为了查案;再者,他确实好奇淑妃为何那般乖僻,便也顺坡下驴,打开了话匣子:“有时候,我给她提了改画的建议,她听从了,一开始也会认真修改。可是,她改着改着,总会突然间无端恼怒,把笔一扔,朝那画上泼墨添彩。直到把那幅画毁得面目全非,她才欣然自得、开怀大笑,还说什么‘观此妙品,可以解颐’。我既不能阻止,又不敢告退,只好愣在原地,一筹莫展。”
阎立本说罢苦笑。无垢正色道:“她让你发招募令的时候,是否异于寻常?”
“她……有些惊恐。”阎立本尽力回忆细节,“三月初四那天,府上的仆役把长草清理得干干净净,可惜没人抓到一条蛇。我想,毒蛇惯于钻地爬行,又是那般灵活,而别院中有不少长出院墙的树木,还有很多窄小的墙洞,说不定那条蛇早就顺着树枝或者小洞爬出了别院。杨娘子却势必要掘地三尺,显然是除之方能后快。我问她,那条蛇到底伤了谁。她三缄其口,就是不肯告诉我。”
“至少可以确定,她的情绪很糟糕。”无垢的心往下一沉。妙莲华为人孤僻,像是染了些痴病,诸如此类的风言风语,早在王府时期便悄悄流传。
“得了心病的,不止一人。”无垢自言自语。
“心病?”
阎立本听见她的低喃,憬然有悟:“是啊!她那会儿不光是疑神疑鬼,一会儿厉声尖叫,一会儿又痛哭流涕。若是生病,一切都能说通了。”
他们交谈时,另一边的妙莲华已戴好莲花纹翻沿胡帽,身上套一件绛色圆领窄袖袍,穿红白间色波斯裤,脚蹬高筒靴,俨然是胡服男装。
灵感枯竭之时,她便扮成这样去南海池边散步。宽袖襦裙碍手碍脚,只会给她增添徒劳的美丽,打扰她欣赏风景。每次到了水边,她都能看见游鱼嬉戏聚散,如同天上繁星涂抹颜色,挨挨挤挤,明灭不休。不远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好似未出阁的女儿们站成几排,高矮参差,乖巧地等待父母之命。更远的地方,宫殿群落恰似层层屏障,羽仗中的霓旌翠华恍若重重帘幕,遮断妙莲华遥望的视线。
她想画出摄人心魄的美,由平川旷野、长河落日与沧海奔流共同滋养出的壮阔之美。可惜,自从嫁给李世民以后,她几乎与壮美绝缘,只能借王府台阁、宫禁池馆以小见大,凭着浅浅一窥,以及游历中或浓或淡的记忆,想象它们置于大自然之中的面貌。
“都是我自找的,也不能怪谁。”妙莲华时常暗想,“造化生成之天然物,人力穿凿之俗物,皆有色相。既存一心,包罗诸相,修‘自性清净心’,得见真如实相,可见光明。”
她用这种方式聊以自慰,是规劝,也是激励。她要参悟万相的本质,不分雅俗,无论大小,只为遂情孕美、亲近众妙。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