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产死亡旧案:16 同病相怜(1/2)
难产死亡旧案:16同病相怜
云翘叹气。无论在秦王府别院,还是在天策府别院,女人们都渴望丈夫的陪伴和爱护。只是人人都知道,她们的丈夫心向沙场,心怀天下,不会在她们身上过多留心,因此,她们只能自我开解,把其他姬妾当成朋友或同僚。云翘常想,李世民应该感激她们,感激她们活得通透、善良,无人心生嫉恨,令他没有后顾之忧。但是,若稍一转念,她们其实没必要担负“通透”或“善良”的责任。不管不顾,任它祸起萧墙,李世民又能怎么办呢?就算把她们杀了,或者逐出别院,他自己也落不得好名声。偏偏他最在乎名声,比对女人在意多了。他实在可恨,却又叫人觉得不该恨、不敢恨。他是谁?天潢贵胄,少年将军,受天子器重、万人拥戴,她们如何去恨?尤其对惠通来说,他还是平阳昭公主的弟弟。自己景仰之人的弟弟,怎么去恨?不能恨,只好麻木,生活总要继续。惠通的肚子一天天鼓胀,眼泪也一天天变多。从前她对李世民的感情不浓不淡,人来了是意外之喜;人不来,日子照样能过。现在她感觉自己的心变成了琉璃,每到夜晚,心被寂寞和思念填充、撑开,“啪”地一声破碎。第二天清晨,太阳升起,碎片重新黏合,入夜又再次碎裂。反反复复,碎片扎痛百结的愁肠,泪水止也止不住。她问侍女衔蝉,怀了孕的女人是不是都这样。衔蝉说,她怀过四个女儿,孩子没给她什么折磨,主要是丈夫欺辱她。她劝惠通想开一些,丈夫不在身边,至少还能落个清净,如果丈夫并非良配,最好还是别天天出现,不然更加堵心。怀孕期间,惠通每个月将近有二十天失眠。没有失眠的夜里,元氏偶尔会进入阿鹿桓惠通的梦。她没和元氏打过照面,对此人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云翘及仆婢们的言谈。在梦里,元氏同她当窗畅叙,推心置腹,聊李世民的多情与无情。元氏说,李世民喜欢聪明又听话的女人,要想得到他的宠爱,最好把自己当成无垢的模子,亦步亦趋,谨小慎微。惠通问她,人把自己弄丢,然后套进他人的躯壳,这跟行尸走肉有何区别?元氏低头无语,沉默良久。梦境逐渐变得…
云翘叹气。无论在秦王府别院,还是在天策府别院,女人们都渴望丈夫的陪伴和爱护。只是人人都知道,她们的丈夫心向沙场,心怀天下,不会在她们身上过多留心,因此,她们只能自我开解,把其他姬妾当成朋友或同僚。云翘常想,李世民应该感激她们,感激她们活得通透、善良,无人心生嫉恨,令他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若稍一转念,她们其实没必要担负“通透”或“善良”的责任。不管不顾,任它祸起萧墙,李世民又能怎么办呢?就算把她们杀了,或者逐出别院,他自己也落不得好名声。偏偏他最在乎名声,比对女人在意多了。他实在可恨,却又叫人觉得不该恨、不敢恨。他是谁?天潢贵胄,少年将军,受天子器重、万人拥戴,她们如何去恨?尤其对惠通来说,他还是平阳昭公主的弟弟。自己景仰之人的弟弟,怎么去恨?
不能恨,只好麻木,生活总要继续。惠通的肚子一天天鼓胀,眼泪也一天天变多。从前她对李世民的感情不浓不淡,人来了是意外之喜;人不来,日子照样能过。现在她感觉自己的心变成了琉璃,每到夜晚,心被寂寞和思念填充、撑开,“啪”地一声破碎。第二天清晨,太阳升起,碎片重新黏合,入夜又再次碎裂。反反复复,碎片扎痛百结的愁肠,泪水止也止不住。
她问侍女衔蝉,怀了孕的女人是不是都这样。衔蝉说,她怀过四个女儿,孩子没给她什么折磨,主要是丈夫欺辱她。她劝惠通想开一些,丈夫不在身边,至少还能落个清净,如果丈夫并非良配,最好还是别天天出现,不然更加堵心。
怀孕期间,惠通每个月将近有二十天失眠。没有失眠的夜里,元氏偶尔会进入阿鹿桓惠通的梦。她没和元氏打过照面,对此人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云翘及仆婢们的言谈。在梦里,元氏同她当窗畅叙,推心置腹,聊李世民的多情与无情。元氏说,李世民喜欢聪明又听话的女人,要想得到他的宠爱,最好把自己当成无垢的模子,亦步亦趋,谨小慎微。惠通问她,人把自己弄丢,然后套进他人的躯壳,这跟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元氏低头无语,沉默良久。
梦境逐渐变得朦胧,蓝幽幽的月光在窗前荡漾,将明丽的屋舍擦洗得越来越黑。惠通透过窗往外看,先看到白茫茫,后看见黑漆漆,是蓝天跌进了森林中心的水潭,变成深不见底的黑色怪物。
每梦到元氏一回,惠通的焦虑就加重一分。她怕自己难产而亡;又怕孩子出生几天以后就夭折,她经不住悲伤,随之而去。有时她的肢体莫名疼痛,脑袋也晕乎乎的,不知其症结在何处。云翘好不容易请来医士,医士却束手无策,找不到病根,开的方子只用于镇痛。刚服药那会儿,惠通看似有了起色,可惜药效仅仅维持了一个月。好几次,她都痛得恨不能一刀了结自己。
“衔蝉,你跟我说说,杨娘子是怎么克服的?”
“克服?克服什么?”
“怀胎的艰难。我记得你之前提过一句,她怀恪儿的时候,头晕得厉害,昏头转向的,下不了地,每天躺在床上吃喝。”
衔蝉酸楚难言。惠通又说:“婢女们说,杨娘子在入府前吃了不少苦。你同她甘苦与共,一定了解她的心性。你跟我说,怎么才能和她一样顽强?”
“鹿娘子,你已经很顽强了。”衔蝉握住她汗涔涔的手,强忍眼泪,“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的。”
“好不好,你说了不算,老天爷说了才算。”惠通泪珠零落,笑容凄然。衔蝉怔了怔,收回了被汗水浸湿的手。悒郁在阿鹿桓惠通心中积了一层又一层,无由排遣,恰似老屋的窗前蒙尘,难以扫净。
惠通分娩前夕,柳绵入府。在她经手的案例中,惠通的情况并不是最糟糕的。有的妊妇胎位不正,生产时难逃一死,惠通至少不存在这个问题。可是,面对阿鹿桓惠通时,柳绵异常地提心吊胆。有的妊妇爱说丧气话,以此发泄不满;惠通在临盆前,几乎变成了哑巴。柳绵惴惴不安,盼着她多说几句。毕竟,害死母亲的不一定是胎儿,还有可能是她枯死的心。
分娩的剧痛,会改变人对时间的感知。惠通以为她经历的是天荒地老。岁月自亘古以前就悄悄孕育,沧海桑田,竟比不上女人一场尴尬而痛苦的生产。孩子出生,她没力气多看一眼,偏过头去,昏昏沉沉地睡了两个时辰。二十年前从娘胎中带出来的精力,年复一年拼命积攒下来的精力,都在“天荒地老”中耗光了,余生还剩什么呢?累极倦极,就该归于尘土,不宜强留世间、拖累众生。
“衔蝉,我想吃盐州的冬季木瓜。”枕上,惠通微微侧头,有气无力地说话。
“看来,这是她的遗言了。”衔蝉哀哀地想。她平生的哀痛闪过心间:三个女儿被迫与她分离,一个女儿被溺死;梦蝶惨死,展艺死,安祚死,流亡途中的亿万生灵死……她再也不想和死亡沾上任何关系,她要离开这里。
“阿嚏!”衔蝉吸了吸鼻涕,捂住心口,真像得了久治不愈的顽疾,“鹿娘子,我的病还没好,我想、我想……”话没说完,她又重重地咳嗽几声,似是喷出了发烧时的热气。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惠通疲惫地笑笑,轻叹一声,对衔蝉说:“罢了,你要保重身子,去歇息吧。下一个是谁?”
“杏儿。我下值以后,是杏儿来替我。”
惠通挥挥手,示意衔蝉退下。她前脚刚走,杏儿后脚便迈进屋,按照惠通的吩咐,把木瓜切得整整齐齐。两人吃瓜闲谈,不亦乐乎,怡然自若。
悲剧在杏儿出门如厕后发生。夜风吹得木门“吱呀”作响,惊扰惠通的心神。
“谁、谁在那儿?”
无人应答。惠通不愿睁开眼睛,又扯着嗓子问一句:“谁在那儿?”
妙莲华听见了声音。恪儿被舞蝶带到附近的草丛玩耍,久久未归,她特来寻人,偶然间经过惠通的门外。
“是谁?”
“妙莲华。”
“哦,杨娘子。”
妙莲华掩门,准备上前看看她。她笑道:“别关门,正好透气。”
“不行。”妙莲华没听她的,固执地把门关得严严实实,“夜里风冷,你又刚生完孩子,千万别着凉,产后最怕风寒了。”
妙莲华向她走近,在床榻边沿坐下,帮她掖了掖被子,瞥见案上剩着木瓜,欣喜道:“挺好的,还有胃口吃东西。我生恪儿那阵子,见到吃的就想吐。”
“最后一次了。”
“什么最后一次?”妙莲华笑容凝固。
“盐州人最爱吃冬季木瓜。杨娘子,您也可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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