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隐秘案:06 光天暗影(1/2)
宜春隐秘案:06光天暗影
太学位于务本坊,在皇城南安上门的东南方向,离东市不远。太学助教潘畅下值回家,东市一般都已散了。从务本坊到他家所在的安邑坊,最近的道路并不经过东市北门。偏偏他今日心情极坏,昏昏沉沉地走着,不知不觉就绕了远路。东市北门那个疯子常常在外游逛,左右街使、金吾卫捉拿他许多次,次次重罚、鞭打,他却皮糙肉厚,似无痛觉,嬉皮笑脸,屡教不改。惯犯惹出事端,拿了又放,实在稀松平常,因此,潘畅今日遭他疯疯癫癫地往左脸上划了一刀,血流不止,也只敢瞪他一眼,任由他尖叫狂笑着跑走,硬生生忍下这口恶气。他弟弟潘融则血气十足,听他哥哥说了原委,立时拍案而起:“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跟右翊郎中喝过酒,我去找他!”潘畅捂着脸上的白布,用力将他按下:“行了行了,有辱斯文!”“你都受伤了,还管什么‘斯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潘融依然愤愤不平。潘畅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那亲仁坊的医士已经帮我包扎了伤口。止住了血,无碍于性命,没什么要紧的。”“那也不能轻易放过他,害你留了疤、破了相,总得有个说法。”“要什么说法?”潘畅苦笑,“你以为他真是个独来独往的流氓?人家背后根深势大,你我招惹不起。再说了,你跟那个什么郎中,只是喝过一次酒而已,能有什么交情?人家认你这个朋友吗?”潘融冷哼一声:“交情深浅暂且不论,只说那个流氓,再如何势大,也不能大过朝廷。什么坊间野人、江湖流寇,早该整治了。”潘畅摇摇头,暗想那“疯子”名声在外,流言纷传他其实是在装疯,且师承于某位神秘高人;据说那高人不知真实姓名,唯留代号“寒鸮”,不管沾了什么脏事,都能全身而退。“没有朝臣的庇护,就不会有风起云涌的江湖。究竟是江湖势力,还是朝中暗流,你分得清吗?”潘畅悻悻道。潘融一听,也只能叹气。潘畅拍拍他的肩:“算了,我自认倒霉,谁叫我今天走路不长眼,绕到了北门那边去。”餐盘中只剩三三两两烤得焦黄的羊肚片。潘畅进膳已毕,取过酒壶…
太学位于务本坊,在皇城南安上门的东南方向,离东市不远。太学助教潘畅下值回家,东市一般都已散了。
从务本坊到他家所在的安邑坊,最近的道路并不经过东市北门。偏偏他今日心情极坏,昏昏沉沉地走着,不知不觉就绕了远路。东市北门那个疯子常常在外游逛,左右街使、金吾卫捉拿他许多次,次次重罚、鞭打,他却皮糙肉厚,似无痛觉,嬉皮笑脸,屡教不改。
惯犯惹出事端,拿了又放,实在稀松平常,因此,潘畅今日遭他疯疯癫癫地往左脸上划了一刀,血流不止,也只敢瞪他一眼,任由他尖叫狂笑着跑走,硬生生忍下这口恶气。
他弟弟潘融则血气十足,听他哥哥说了原委,立时拍案而起:“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跟右翊郎中喝过酒,我去找他!”
潘畅捂着脸上的白布,用力将他按下:“行了行了,有辱斯文!”
“你都受伤了,还管什么‘斯文’!”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潘融依然愤愤不平。潘畅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那亲仁坊的医士已经帮我包扎了伤口。止住了血,无碍于性命,没什么要紧的。”
“那也不能轻易放过他,害你留了疤、破了相,总得有个说法。”
“要什么说法?”潘畅苦笑,“你以为他真是个独来独往的流氓?人家背后根深势大,你我招惹不起。再说了,你跟那个什么郎中,只是喝过一次酒而已,能有什么交情?人家认你这个朋友吗?”
潘融冷哼一声:“交情深浅暂且不论,只说那个流氓,再如何势大,也不能大过朝廷。什么坊间野人、江湖流寇,早该整治了。”
潘畅摇摇头,暗想那“疯子”名声在外,流言纷传他其实是在装疯,且师承于某位神秘高人;据说那高人不知真实姓名,唯留代号“寒鸮”,不管沾了什么脏事,都能全身而退。
“没有朝臣的庇护,就不会有风起云涌的江湖。究竟是江湖势力,还是朝中暗流,你分得清吗?”潘畅悻悻道。
潘融一听,也只能叹气。潘畅拍拍他的肩:“算了,我自认倒霉,谁叫我今天走路不长眼,绕到了北门那边去。”
餐盘中只剩三三两两烤得焦黄的羊肚片。潘畅进膳已毕,取过酒壶,正要自斟自饮。潘融拦他:“刚受了伤,还敢喝酒啊?”潘畅未醉,两眼却已朦胧,痴笑道:“你不懂,酒能强筋健骨,更能一解千愁……不!万愁。”他又酸溜溜地吟咏:“谁知一寸心,乃有万斛愁。”
潘融听得云里雾里,让他把话讲明白。潘畅什么都不说,怕一开口就触痛愁肠,只一味闷头痛饮,偶尔切齿冷笑。
贞观三年,他跟随柴绍参加宫宴,意兴高亢,忘乎所以,多喝了几杯。散席的时候,他鬼使神差走错了通道,和宫女们混在一起。区区小事,竟然被皇帝牢牢记住了,还被他当众宣告。那是天子,做什么都对,他有什么办法?把他的丑事当成娱人的笑柄,以此活跃气氛,拉近君臣间的距离,甚至可以说是他的福分。
所以,他没有恨,只有不轻不重的怨,怨的也不是李世民,而是对他的丑事念念不忘、时常盯着他掩嘴嘲笑的闲人。有些人虽然中了明经,但没有立即授官,相当于被朝廷晾在了京城,他们若要等来差事,至少要耗上一年。闲则生事,还容易生出眼红病,喜欢搬弄是非。上值的一旬日子里,潘畅少说有七天看见他们在太学门外守着,一会儿挤眉弄眼,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哄笑成一团,不知道在乱嚼什么舌根。下个一旬,亦复如是。
君子有过,小人嫉之。不光是这些没官职的,就是在太学之中,也有不少人还拿潘畅的丑事开玩笑。潘畅有时情急,与他们争执,他们反而嫌他气量狭小。嘲笑他的人里,有为大唐立国鞍前马后的功臣,也有“城南韦杜”和“崔卢李郑王”的门阀子弟,还有跟潘畅一样出身的士庶。
最后一种最令潘畅气闷。明明都是寒门,人家却偏偏不与你同道,整天不务正业,忙着逢迎、攀附,结交世族权贵,不把出身相似、同日登科的伙伴放在眼里,你能奈他几何?
潘畅心灰意冷,想朝廷大开科举,意在扶持寒士,可是,寒士之间心不齐,一盘散沙,谈何壮大?谈何分庭抗礼?连小小的太学,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被人弄得乌烟瘴气,寒士的跃升,也许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梦罢了。
“寒窗苦读,一朝高中,却只是个从七品,居然不如姐姐在六尚的品级,还要因为陈年旧事,被一群小人耻笑。荒唐、荒唐!”
三盏酒下肚,潘畅的脸渐渐红了,言语也开始放肆。
一只大手从他背后伸来,越过他的肩头,一把夺下酒壶。
“贞观四年明经科榜首,被天子接见,被朝廷器重。上任不到两个月,就在这里妄自菲薄、唉声叹气。以后你走出安邑坊,别说是我潘光赞的兄弟!”
潘畅猛地起立,酒醒了七八分。潘融也站直了身子,姿势端正得近乎僵硬。
光赞瞟了瞟潘畅包着白布的左脸,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严肃,郑重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后平步青云,高官厚禄,收拾一个装疯卖傻的莽汉,不在话下。”
潘畅应声,恭敬地行礼,又问:“姐姐今日怎么在家中?”光赞轻笑,声音柔和了许多:“你自己算算日子,今天十六了。我惦记我两个兄弟,回来看看,不行吗?”
屋里凝滞的气息似又流动起来,仿佛琴弦受人轻轻一拨,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们从小便是这样,姐姐严慈相济,和弟弟们相处的氛围时而松快和悦,时而肃穆森严。正是这种张弛有度的拿捏,使两个弟弟分外依赖她,她也越发地疼爱他们。
潘融破颜而笑,上手给姐姐捏肩,一边说:“可以,当然可以。姐姐对我们最好,我们天天盼着姐姐住在家里。”光赞笑骂他:“脸皮厚!我才歇了两刻钟,不用你献殷勤。”潘畅也笑道:“姐姐多留会儿,过了申时再走吧。”光赞撇撇嘴:“不了。早点儿回宫,还得教那些蠢丫头习乐。”
“好吧。那……姐姐,先去看看哥舒氏吧。”潘畅有些迟疑。
光赞飞快转过脸去,不知对谁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看的?你自己娶的小老婆,自己去看就行。”
白日西斜,街道渐渐沉寂。光赞利索地收拾好行囊,迈出家门、坊门,步履如飞,朝长乐门的方向走去。宜阳坊外,胡姬断断续续的歌声打破宁静,好似蘸了糖水的藕丝,黏腻又烦人。光赞不禁皱眉,极力忍住朝坊门啐一口的冲动,加快步伐离开。
很久以前,她就听说那个胡姬吃得开,东市、西市都有门面,卖酒、卖菜、卖歌喉、卖舞技,实际都是卖身,跟平康坊的娼妇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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