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王余党案:05 叩问我心(1/2)
息王余党案:05叩问我心
掖庭的宫室里,澡雪愁眉紧锁。她正将豆子研成细末,搓成丸状,视线集中于桌案,心神却飘忽不定。在她身旁,同样被掖庭借来的侍女听蝉切碎茉莉花瓣,挤出茉莉花、梨花、李花的汁液,又烧开一壶水,扔进红莲花、樱桃花、旋覆花、白蜀葵花,炼制群芳,烹煮香泽。“麝香、丁香、沉香、青木香,钟乳粉、珍珠、玉屑,蜀水花、木瓜花。”听蝉逐个清点白瓷粉盒、三彩盘、玛瑙杯中分别盛放的物品,念念有词。掖庭人手不足,请各宫派人帮忙分忧,按照皇室配方取用原料,制作澡豆。下等宫女对这个机会求之不得,为的是在嬷嬷面前频频露脸,以便打通日后晋升为女官的门路;稍有地位的宫女则嫌掖庭晦气,更嫌活计过于琐碎,吃力不讨好,不如在后妃身边光彩。但皇后对众人一视同仁,特下旨规定:但凡掖庭的嬷嬷开口来求,各宫都没有拒绝的余地。为作表率,无垢命澡雪“身先士卒”,堵回那些不满的议论。澡雪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来报到。淑景殿被抽到的听蝉恰好与之相反。来到新的环境,意味着有了打探消息的新渠道;消息越灵通,就越能挖掘藏于其中的机遇。“喂。”听蝉碰碰澡雪的胳膊肘,冲她笑道,“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心里不痛快。”澡雪低声细语。她素来文静内敛,连发牢骚都是轻拿轻放。听蝉心头一动,打算刨根问底,便稍加试探:“你居然还没习惯呐?你来得比我早,我还以为你都适应了这里,不想回皇后那儿去了。”“你怎么会这么想?”澡雪的眉头又皱紧一分。听蝉忍俊不禁:“看你这张脸吧,挤出的苦水比茉莉汁水儿还多。皇后不顾你的意愿,硬逼你来这儿,我就不信,你心里一点儿都不怨她。”澡雪警惕心起,白了她一眼,冷冷道:“皇后眷顾后宫诸人,对大家等而视之。我只有敬意,没有怨恨。”“装模作样!你在他们面前装,为的是求他们舍一口皇粮给你吃。在我面前还装,图什么呢!”澡雪心里不是滋味。她捏破一颗软烂的豆子,轻叹一声:“可能是我太笨,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她?皇…
掖庭的宫室里,澡雪愁眉紧锁。她正将豆子研成细末,搓成丸状,视线集中于桌案,心神却飘忽不定。
在她身旁,同样被掖庭借来的侍女听蝉切碎茉莉花瓣,挤出茉莉花、梨花、李花的汁液,又烧开一壶水,扔进红莲花、樱桃花、旋覆花、白蜀葵花,炼制群芳,烹煮香泽。
“麝香、丁香、沉香、青木香,钟乳粉、珍珠、玉屑,蜀水花、木瓜花。”听蝉逐个清点白瓷粉盒、三彩盘、玛瑙杯中分别盛放的物品,念念有词。
掖庭人手不足,请各宫派人帮忙分忧,按照皇室配方取用原料,制作澡豆。下等宫女对这个机会求之不得,为的是在嬷嬷面前频频露脸,以便打通日后晋升为女官的门路;稍有地位的宫女则嫌掖庭晦气,更嫌活计过于琐碎,吃力不讨好,不如在后妃身边光彩。但皇后对众人一视同仁,特下旨规定:但凡掖庭的嬷嬷开口来求,各宫都没有拒绝的余地。为作表率,无垢命澡雪“身先士卒”,堵回那些不满的议论。
澡雪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来报到。淑景殿被抽到的听蝉恰好与之相反。来到新的环境,意味着有了打探消息的新渠道;消息越灵通,就越能挖掘藏于其中的机遇。
“喂。”听蝉碰碰澡雪的胳膊肘,冲她笑道,“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心里不痛快。”澡雪低声细语。她素来文静内敛,连发牢骚都是轻拿轻放。
听蝉心头一动,打算刨根问底,便稍加试探:“你居然还没习惯呐?你来得比我早,我还以为你都适应了这里,不想回皇后那儿去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澡雪的眉头又皱紧一分。听蝉忍俊不禁:“看你这张脸吧,挤出的苦水比茉莉汁水儿还多。皇后不顾你的意愿,硬逼你来这儿,我就不信,你心里一点儿都不怨她。”
澡雪警惕心起,白了她一眼,冷冷道:“皇后眷顾后宫诸人,对大家等而视之。我只有敬意,没有怨恨。”
“装模作样!你在他们面前装,为的是求他们舍一口皇粮给你吃。在我面前还装,图什么呢!”
澡雪心里不是滋味。她捏破一颗软烂的豆子,轻叹一声:“可能是我太笨,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皇后?”听蝉按捺住兴奋,小声问,“她怎么了?”
“只听说过‘阳奉阴违’,没听说过‘阳违阴奉’。妆奁的数额有限,明面儿上不能多给,她就在暗中增加。加封的事难办,增加绢帛和钱币也难办,她就赠送宝物。尚功局司珍司什么都有——粟特的金叵罗,越州的青瓷执壶,还有安息国的兔首玛瑙杯,一个比一个稀奇。这些宝物,早就被翠袖相中了。这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还是毫无理由的补偿?”
澡雪忍无可忍,涨红了脸发泄一通,不知内情的只会听得一头雾水。好在听蝉此前从碧桃、银灯那里有所耳闻,大概猜到是无垢偏袒贵妃,似乎在私下变相满足了贵妃的部分请求;澡雪认为无垢对贵妃太过纵容,为此愤愤不平。
“这有什么难懂的?”听蝉略微别过脸,骨碌碌转动眼珠,笑着为无垢解释,“贵妃的要求着实无理。当着郑观音的面,她当然不能惯着贵妃,总要严明纲纪,树立。等外人离开以后,她再施以安抚。增加妆奁,赠送宝物,不都是安慰她的手段吗?人家辛苦跑一趟,总不能叫她两手空空地回去。打一巴掌,再给颗枣子。不稀奇嘛。”
“你倒懂得不少。”澡雪对她有这番见解感到意外,嘴上却揶揄,“可惜了,人各有命。老天非要委屈你做下人,当不了主人。”
听蝉的笑意倏尔消失。看到澡雪淡漠的神情,她又逼自己重新挤出笑容:“我哪有这么多见识?还不是听女官和妃嫔说的。我鹦鹉学舌,拾人牙慧,捡了些在你面前显眼罢了。主人驭下,求的就是下人‘畏威怀德’。拢共就这两把斧子,随他们怎么用。”
澡雪冷笑一声,狠狠推几把碾子,将十余颗豆子碾成烂泥。听蝉强忍笑意,轻抚她的背,劝道:“你放宽心!我知道你讨厌贵妃,你巴不得皇后也讨厌她。可人家毕竟是皇后嘛,必须不偏不倚。就算她和你对贵妃是一样的情绪,她也不能耍性子。你平时最是个明白人,应该比我更懂平衡之术。执掌后宫,岂能被莫名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间?我看你呀,是干活儿干得太累,脑子都糊涂了。要不然,咱们先歇会儿,等你有了精神头,再继续干。”
澎湃的心潮被这番话抚平。澡雪点点头,有些感激地看向听蝉,眼神中还带了些愧意。她原以为此人居心不良,妄图挑拨她和无垢的关系。但是,听蝉非但没有计较她的暗讽,反而软语宽慰她。她不由得双颊发红,暗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被她们议论的无垢,此刻正陷于烦恼之中。
谢道韫的故事记述完毕,至于人物点评,明日再作。案头的事情堆了一件又一件,无垢偏要忙里偷闲,提笔撰文。她心里正计划着一项宏业。标榜巾帼,笔墨存史,意义不逊于治国安邦。
著作才开了个头,她还没想好为它起个什么名字。女范?女训?女鉴?女则长孙皇后撰写《女则》。《旧唐书·长孙皇后传》载:“后尝撰古妇人善事,勒成十卷,名曰《女则》,自为之序。”?她拿不定主意。不光是名字让她犯难,要选入哪些人物,是否详述反面案例以形成对照、引人警惕,记述和点评的字数是否应当基本一致……她要思考的问题还有很多。
不过,有一点她能确定,那就是绝不写同代人,尤其是身边人,半个字都不会提。编年只到隋朝之前。人站在当下回溯过去,可以梳理出清晰的历史脉络,此为“远观而明”;而独孤皇后、萧皇后、义成公主等前隋人物,甚至包括妙莲华,她们离无垢的生活太近,面目模糊,难下定论,此为“当局者迷”。
琢磨他人淘神费力,不如内观自省,认清自己。每隔一段时间,无垢便要将经手的事情复盘一遍,想想当时为何如此决策、执行,执行下来的成效如何,是否达到预期。如果没有这样的回顾,那么,浑浑噩噩、荒废光阴的空虚感就会从她的骨头里渗出来,催发“人生空无”的悲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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