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1/2）

玉碎

春雨洗刷过后,山花灿漫得耀眼，恍若琼浆璎珞，迎风而摇。

背后盛着凉寂的春风,黄昏似乎比血还红。

楚问尘金丹尽碎,捏着剑的指尖,缓缓渗出血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就如系统所说，时晏连续数日吞食了那颗药,以骨肉喂养生机,违背天道获取不该有的暖意,在死的那一刻起，就迅速灰飞烟灭，消失于世间。

尸骨无存，没有惨烈的死状，没有毒发时的丑态，随着浅淡的花香鸟鸣一同飘散。仿若过去的一年,大梦一场,梦醒无痕。

楚问尘怔了片刻,执着剑站起身,长指冰冷,仿佛覆了层薄雪。

他拭去唇角鲜血,心脏空洞萧寂。

分明是金丹被毁，可一瞬间,楚问尘竟分不清是金丹破碎更疼,还是心脏更疼。

地上积了参差的水洼,衣袍如雪，被脏污的水渍拖得发黑。

从很久之前,楚问尘就莫名有种预感。

所有事情都是曾发生过的，除了之前节外生枝多了的际遇，在脂阳镇的一切，似乎他都曾真真切切经历过了一遭。

除了这个人。

除了时晏。

只有他变了。

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容貌，曾经他冷眼以待的骄纵恶毒，这回却莫名地鲜明可爱起来。

风风火火地闯进他的世界，而后霸占了一个角落，像棵小树一样，不容抗拒，强硬地扎根发芽。

他曾想过要杀了时晏的。

这样莫测的变数，死也只能死于他手。

可为什么最后这个人死时，他却那么难过呢。

分明只是从伊始来，又回到伊始去罢了。

可那朝夕相处的一年岁月。

那才萌芽的一点点情感。

无数次胸膛相撞，他的心跳已经乱了。

长发在风中飘扬，剑下是被雨浇融的血，两侧山花如艳，楚问尘执着剑，垂着睫，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荒芜。

或许从一年前开始就是错的吧。

少年呼吸重回的一刹那，他心里莫名起了涟漪，但那时只心不在焉地思考着，会是谁到了这具身体里。

没想到后来无意戏弄人时，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可爱。

唯一的变数，竟慢慢成为了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他怀着恶劣心思逗弄时晏时，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陷那么深。

为了救一个人，金丹破碎，一身修为尽废。

可时晏已经死了。

就连那微不足道的喜欢，似乎也随着烟消云散。

楚问尘浅眸如雪，映着松林和落日，眸心忽而沁出了些仿若刻骨的恨意。

他或许是恨时晏的。

恨他不告而别，恨他自以为的好心。

恨他不留下一点念想。

恨少年不懂风月，却平白带来了场匆匆嘈嘈的春雨。

可是。

又似乎唯有想到这两个字时，心脏才会鲜活地跳动，迸出些机械反射般的微弱欢欣来。

溪月林里，倏然响起一声讽刺的笑，楚问尘捏着剑的手指细微颤抖，黑暗中，表情一点一点消失。

爱与恨的审判，果然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破土肆意而生的那些少年心事，今后或许再也无源可诉，无枝可依了。

溪月林黝黑可怖，树林高耸如云，黄昏和烟霞过去后，漆黑慢慢爬上了树梢。

有匹黑狼嗅着鲜血味一路走过来，眼见只有一个人，伸出獠牙，狠厉地朝着少年裤腿一口咬上。

它灵敏的鼻翼嗅到，这人身上气息已经十分弱了，这一口咬下，是必然的囊中物，腹中餐。

楚问尘冷漠地看着它的动作，直到那尖利的獠牙近在咫尺时，一剑插进了黑狼喉骨，毫不留情地割下大片淋漓的鲜血。

他即使修为废了，也是十七岁步入金丹的天才修士，一头普通的黑狼，瞬息间便能取了它的性命。

黑狼察觉到不妙，瑟缩着利爪往后逃，又一剑过来，直接结束了它的生命。楚问尘漠然掠了眼，转身欲走，不料听到清脆的声响。

黑狼临死前撞到身后的石头上，将两块碎玉碰得在石头上声音清脆地转了几个圈，楚问尘一怔，在意识反应过之前，手指就先一步拿走了那碎成两半的魂玉。

纯白色的，似有雾气沆砀，缠绕着一丝时晏的魂魄气息。

少年五指收紧，慢慢握在手心，怔了许久。

片刻，楚问尘忽而擡眸望向了不远处的一方小湖。

说是湖，但似乎称池更为恰当，狭窄逼仄，湖面十分清澈，然而一眼望进仿佛看也看不到底。

一轮明月恰好悬在上方，湖水泛着诡异的波光粼粼，更显得湖面下似乎有无数奇形怪状的妖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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