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2/2)
“阿涧他……他父母双亡,明面上,是他娘手脚不干净,偷了家母的首饰,为自证清白而死。”
楚惊春道:“他娘没偷?”
“正是。”显临垂首道,“事实上,是阿涧的爹做着看门的活计,私下收了来访之人不少银钱,渐渐的,便看不上他娘。后来便买通了母亲身边一个小丫头,故意诬赖阿涧的娘。他娘亦非自证清白而死,而是知晓了这里头的真相,绝望之下便一头撞死了。”
“嗯。”楚惊春淡淡瞥着他。
“阿涧爹的死因,明面上亦是手脚不干净。事实确然如此,可这份真相,却是阿涧知晓了他娘的死因,故意透出。”
显临沉声道:“殿下,阿涧侍母至孝,可是,这份狠心亦非常人所有。”
亲生父亲害死了母亲,他能毫不犹豫为母亲报仇,取父亲性命。这份心智,绝非寻常之人。
尤其,那时的阿涧,正是少年。
柔弱少年便下得这样的狠心,更不说,待他长成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楚惊春知晓阿涧父母双亡,却是并不知其中还有这些隐情,不过,也没什么妨碍。
她淡声道:“如此正好,前路艰辛,阿涧如此性情正好为我所用。”
可是……
显临犹豫片刻,终是忍下心下所念。
“殿下看上他,是他的荣幸。”
“少将军,”楚惊春道,“近日还有桩事,须得请你帮忙。”
“楼里有一位唤作司予的姑娘,原是官家小姐,我从前应了她,给她自由。届时她假死离去,其中详情,还需你着人安排妥当。”
说过,便招手叫显临来至身前,附耳低语。
显临再直起腰,自当恭敬应下。
……
翌日,楚惊春醒来时早已是天光大亮,日头高悬。
阿涧躬身禀报着:“少将军还在前头歇着,三号房的姑娘还特意叮嘱后厨多弄些午膳过去。看样子,少将军并未有离去之意。不过,将军府倒是来了几波人劝少将军回府。”
楚惊春并不意外,功高震主,胡闹混账些反而是好的。甭管这份风流不羁是真是假,落在上头眼里,总比他居功自傲的好。
瞧出显临乃是刻意又如何,既是刻意,那便是自知应当谨慎,更叫上头无话可说。
阿涧又道:“如今京城内已经传开了,少将军风流,终是年少,挡不住美人在怀。”
“这些不打紧,可还有别的?”楚惊春打断他。
“司予姑娘同荷花姑娘迎客待客,没什么异常。身边的丫头,也是规规矩矩,没什么事。不过……”
阿涧迟疑着,倒没有擡头打量楚惊春的脸色,而是自个咂摸了会儿,方继续开口。
“林公子来了。”
楚惊春顿了下,擡头看向阿涧。他进门说了许多话,最后才落在林霁尘身上。
遂道:“在大堂坐着吃酒?”
阿涧摇头:“林公子似乎满腹心事,楼里的姑娘特意凑上去,他亦是无动于衷。没点曲,也没要酒,只一个人坐着。”
想是知晓显临见了她,亦或有旁的事发愁。
“嗯,他既是没要见我,我亦不必到他跟前晃悠。”且显临眼下就在前头,两人说不准就打了照面。
“对了,”楚惊春又想起什么,“去知会司小姐一声,待到初六,便可出泥潭觅自在。”
显临初六前往罗家上门提亲,虽是算不得满京城的热闹,但显临迎娶罗家女,便意味着将军府站在了四皇子身后。
届时众人视线聚焦,无人在意春和楼是否擡出一个红倌儿。只是,司予须得做几日的功夫,从前只是偶尔缠绵病榻,这几日便要做出日益加重行将就木的姿态。
阿涧垂首领命,往大堂行去。
折身迈向台阶往楼上行去之时,终是没忍住,瞥向西侧那公子独坐之地。
同方才瞧见的一般无二,桌前只摆了一壶茶水,四周喧嚷,唯他那一处寂静。
林霁尘察觉到他的视线,四目相接。
两厢犹疑,阿涧待到迈上台阶向上,林霁尘忽然起身大步朝他走来。
说来,林霁尘算作他的师父,教他一身武艺。然林霁尘也说,他不是那等修了金身的菩萨善人,只是欠了楚惊春的恩情,所以还在阿涧的身上。
阿涧最该感谢的,是楚惊春,而非林霁尘。
是以,当林霁尘大步走来,阿涧退了两步,两人站得齐平。却也并未如见着师父一般,恭敬仰望。
阿涧只当他是客人,客气道:“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林霁尘憋了半晌的话,眼前人又非楚惊春,叫他难以启齿。
脱口就道:“她见了显临?预备如何说动他?重金,还是美色?”
一连串的疑问扑面而来,阿涧只静静地回望着他,并不吱声。林霁尘却是在这平静的凝望里,眸中光亮一点点弱下来。最终,眼皮沉沉坠下。
林霁尘苦涩一笑:“我还是不知道的好。”
阿涧微微颔首:“正是,公子还是不知的好。”
林霁尘一僵,旋即了然。
他嘴角抽搐,俊美的面容僵硬的时哭时笑。随后身形不稳地向外行去,刚刚迈步出门,就遇上前来寻他的小厮,搀着他往马车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前,林霁尘看着那硕大的牌匾方渐渐醒过神来。
另一端,守在府门前的侍女见着林相府的马车,雀跃的就要回身禀报,却见那马车停了短暂的一会儿,便是掉头离去。
侍女眼巴巴地瞧着马车湮没于人群,不见一丝踪影,终是耷拉着脸往厅堂行去。
“殿下,奴婢细细打听了,林相府早早就得了娘娘的信,驸马本是不愿出门,后来不知怎么又想通了。结果走到半路,忽然跳下马车拐进了春和楼。”
“驸马在春和楼做了大半晌,不知发生了什么,出来时浑浑噩噩丢了魂一般。走到咱们府门前,忽然又勒令下人调转头。”
“殿下,”侍女愈是小声道,“驸马想是在春和楼受了什么打击,这才不肯进门。”
“贱人!贱人!!”
楚玥猛地甩袖将一桌的茶盏挥到地上,清脆的破碎声入耳,楚玥胸口仍是不停起伏。
她咬得后槽牙作响:“他就是不想见本公主,打着见本公主的由头见了他的心上人,转头,却不肯来见本公主一面。”
这是太明显的真相。侍女垂着头,不敢多言。
“到如今,竟是母妃出面都无法叫动他。”楚玥不停喘着气,眼底是淬血的恨意。
“殿下,至少,至少现在驸马看清了那贱人的真面目。”
楚玥气急攻心,哪能轻易平复,狠狠道:“去告诉林相,三日,我不管他用什么法子,三日内,这贱人必须死!”
“是。”侍女领命,匆匆离去。
厅堂之内,楚玥身侧便只余下一个贴身侍女侍奉在侧。
楚玥心绪不平,攥着帕子徘徊,一面唇角微动,叽里咕噜不知在絮叨些什么。
顿了会儿,忽的看向那贴身侍女,眸光阴冷道t:“这贱人颇有些手段,又有高手相护。事到如今,便是调虎离山也用不得。”
“是啊,”侍女附和,“能将一众高手一击毙命,唯有更厉害的人出现才能将人引走,叫那贱人落单。”
楚玥吐出一口浊气,心绪渐平。
侍女又道:“殿下,恕奴婢多嘴,先前林相所用杀手已是数百里之内的佼佼者。再要去寻,恐怕少则半月,多则便不好说了。”
“呵!”楚玥冷声一笑,“你说应当如何?”
“奴婢蠢钝,想着殿下生来尊贵,自是不懂那些腌臜手段。殿下,再厉害的高手,也要食五谷,您忘了,从前她便是中了一支毒箭,龟缩在济世堂,险些丢了性命。”
要取人性命,硬的软的都不好使,那便只有阴损些。
楚玥的面色终于全然舒展开来,顿了会儿,忽然看向侍女,道:“林相费了不少手段笼络那些杀手,你说,她用的什么?”
一个清倌儿,即便做了掌柜的,也断然比不上当朝宰相的心机与手段,更遑论,是叫人舍命。
侍女不屑道:“她还能凭什么,自是用皮肉做交换。”
“啊?”
“殿下或是有所不知,春和楼从前有个红倌儿,也是炙手可热。后来毁了容颜叫人领走,来的,就是一个江湖客。”
楚玥忍不住笑了笑,这些俚俗卑下之事,她惯常不放在心上,这时听来,却是难得的畅快。
仿佛那个叫她厌憎鄙夷的女子,越是多些不耻之事,越是配不上林霁尘,她自个便愈发平添几分尊贵与高洁。
贴身侍女的脸色却是黯了几分,踟蹰片刻,凑近她低语。
“殿下,那贱人若是死了,您要查的事……”
楚玥脸色一凝,事关她素未谋面的姐姐,五公主。嚣张如楚玥,亦从不敢与人言,身侧侍女侍奉她多年,得她信任,方只告诉了侍女一人。
侍女瞥着她的脸色:“那事,怕是要随着她一同湮灭。”
宫廷秘辛,无人可问,也不能问。
“殿下,奴婢愚见,那贱人所言或许只是为了保命,随口胡诌的,您只当从未听见。”
楚玥紧拧着眉,良久方道:“若她所说,是真的呢?”
五公主,真的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