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2/2)
楚玥瞥一眼榻桌上一壶一盏,哪有多余的叫她用?便是有,楚玥也不屑在这等地界用茶。
“不必!”楚玥冷冷道,“本公主今日来,是有一事想问,你最好如实说来。”
“公主想问什么?”
“那日你说的话,可做真?”
楚惊春佯作不知,一脸迷茫。“我有幸同公主殿下说过的话不多,不知您所指,是哪一句?”
楚玥咬着牙,压低声音:“你说五公主还活着。”
楚惊春自没打算应茬,那日所言不过用来拖延时间,等着四殿下赶到救下她一条性命。
眼下楚玥不用茶,楚惊春便为自己又倒了一盏,茶水放在唇边轻抿,苦涩入喉,回味却是无尽甘甜。她一面咂摸着,一面唇角微扬,拎着温良无害的笑意。
说来,对于眼前这个从未在一处的亲妹妹,楚惊春当真拿出了比对别人好上一万倍的姿态。
楚玥自不觉这是难得的善意,只觉得眼前人,眉眼缝里都藏着刀子,让人胆寒。
楚玥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怕她。顿了顿又想,或是因为一直杀不掉,才让人有些许忌惮。
楚玥再度挺直腰杆,厉声斥责:“你笑什么?”
楚惊春笑意渐淡,直至消失不见。
“我还以为,公主是来亲自取我性命的?”楚惊春淡声道,“不妨公主先应允我一个条件。”
楚玥气得赫然站起:“一个贱民,也敢同本公主讲条件?”
身后侍女附和道:“轻白,你休要放肆,殿下亲自来见你,来这种下作的地方,已然是给了你天大的脸面,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楚惊春懒懒地擡起眼,目光打两人身上滑过,她甚至没心思与她们提一个醒,先前楚玥好奇,可是叫楚栖桐引着来过一回。既如此,说什么纡尊降贵自个好不可怜的话。
终归,那侍女真有些强势霸道,楚玥却是色厉内荏早露了怯。
若真横行,何必一行?
“公主若是不便,那便请吧!”
楚玥伸手指向她:“你当真不怕死?”
楚惊春悠悠笑了:“怎么办呢?这世上确实有些人,是没有弱点的。”
“你……”楚玥指尖不住地颤抖着。
原以为这一行,乃是豁出去了,或好或坏总要窥探个虚实。结果,竟要被人生生气出个七窍流血。
“我不怕死,也不会死。”楚惊春道,“是你来寻我,请我解惑,这便是你求人的姿态?”
楚玥何曾这般被人挑衅,气血上涌,再没了半分公主的骄矜。她只恨不得一巴掌甩上去,再将楚惊春的嘴巴用针线严丝合缝的堵住,方能勉强解恨。
“我知道有人护着你,你以为,你一人可敌千军?”
“轻白,你可知得罪我是什么下场?届时,你会求着我杀死你。”
“这世上,可多得是叫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楚惊春懒懒听着,这便是无计可施,到了放狠话的时候。
她视线微微下移,落在楚玥如枫叶艳丽的蔻丹上,那颜色涂抹着指甲上,纵有楚玥一身娇嫩的衣裳做衬,还是略有些显眼。
楚惊春灵光一闪,直起身走向一旁,她一面缓缓踱步,一面低低说着。
“夕阳正黄昏,公主殿下选的时辰不错。青天白日来来往往,恐露了行迹,且如今独身前来,不比那日由楚家小姐引领。落在深更半夜也好,可街上太过寂静,马车穿行更是显眼。只有这天色将暗之时,别处人少,春和楼却是热闹将要来临,更好做个遮掩。”
楚惊春略顿了顿:“只是,却有一个坏处。”
“什么坏处?”
楚玥终是警醒,立在她身后的侍女反应倒是快些,脸色已然变得难看。
楚惊春转过身,遥遥看着楚玥,不疾不徐开口:“公主若是死在这里,怕也无人知晓。”
威胁人罢了,谁还不是信手拈来。
“你敢?”楚玥厉吼。
可扯着嗓子,却未必真就能攒够了气势。她一双眼圆滚滚地盯着楚惊春,恨不得亲口将人咬碎撕烂。可望着楚惊春缓缓地,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偏还是那般怡然自得云淡风轻的姿态。
相持对立之人,最怕的便是旁人胸有成竹,而她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下意识的,楚玥便开始腿脚发软,凝结于眉眼间的气势也一寸寸褪去。若非做了十几年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几乎要明晃晃的败下阵来。
行到两人只隔着一步的距离,楚惊春定定地看着楚玥,还是忍不住感叹。
“真好啊!这么一张脸蛋,我越看越觉得,真好,被养得真好。”
虽说面容稚嫩,存着柔软的婴儿肥,可正是这份娇憨,才愈发有了尊荣华贵之感。
楚玥压抑着心底的颤栗,不明所以。楚惊春已然坐回方才的位子,端起茶盏,落了逐客令。
“阿涧,送客。”
楚惊春蓦地扬声,楚玥身子不自觉抖了抖,一时间却是并未离去。
楚惊春笑了笑,四目相对,自是明白方才楚玥有意无意地将目光落在哪里。
她将手中茶盏往前拱了拱:“公主可要用茶?”
然则,旁人用过的杯子,堂堂公主殿下自然不屑。可楚玥眼中却不只是鄙夷,还略有些慌张。
楚惊春笑笑,又道:“还是说,公主在等我用茶?”
闻言,楚玥终于没忍住,足下踉跄,身子向后倾斜。幸得立在后头的贴身侍女及时搀扶,一面及时找补。
“掌柜的说的什么浑话,殿下金尊玉贵,多看你一眼都是你的福气。那茶水你爱用不用,难道还想让公主用你用过的东西?”
嗯……
楚惊春沉吟片刻,她原本没旁的想法,将人打发走就是。总归,她也不指望三言两语就能叫楚玥住手。且不论楚玥是否停手,眼下她都不便处置楚t玥,也没想好到底如何处置。
这同父同母的情分,也不知该不该存上几分。
然则那侍女如此说,倒叫楚惊春忽然兴起些趣味。温良柔善不可,那便换个姿态。
“听说公主与驸马的婚事定在了明年春日,公主身份尊贵,也不知可否懂得心疼人?”
楚玥早气得头顶生烟,这会儿被这般讽刺,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侍女便冷声道:“你也配过问殿下之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楚惊春照旧悠悠然:“驸马那般光风霁月的人物,瞧着无暇白净,身上却藏着许多伤,公主与之成婚后,也该体贴些。”
此言一出,几算是明晃晃的告诉楚玥,届时是谁用谁用过的东西,还未可知呢!
侍女的冷静克制顿时也没了踪影,纵然她身为旁观者,能够比楚玥稍稍镇定些,可哪曾想到,平地一声雷陡然乍响。方才说过的话,转头就打了她自个的脸。
再瞧楚玥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羞臊难忍,又是气急攻心。楚玥早知她看重的男子定与这贱人有着什么,可哪挡得住被人当面点破,一时间嫉恨倒放在其次,要紧的是她公主的脸面,被人踩在地上反复碾压。
“你!”楚玥声音都是颤抖着,“贱人!贱人!!你不知羞耻,简直是下作,恶心!”
楚惊春淡然听着,见楚玥就要向她冲来,却被身后侍女死死环住腰身。
楚惊春越发饶有兴致地瞧着,堂堂公主殿下这般撒泼,传出去更适合好听。奈何那侍女实在尽责,用足了力气,叫楚玥不能挣脱。楚惊春这才将手中杯盏放下,面容收敛。
沉沉道:“阿涧,抱只猫来。”
阿涧方才就进了门,这时忙折身出门,像是准备好的一般,不一会儿就报了只黑猫进门。
黑猫全身没有一丝杂毛,黑的发亮。然它叫阿涧困在怀里,却是极不安分,似冥冥中有所预感,一面挣扎着,一面叫着。
楚玥原也养过猫,黑的白的也都是一时兴致。这时瞧见那只猫黑的发亮的眼睛,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尤其,阿涧抱着猫径直走到两人跟前,取过楚惊春身前的茶盏,就将茶水送到了黑猫的嘴边。
楚玥唇瓣微张,不自主发颤,眼见着那只黑猫嚎叫了两声,忽然整个软下,明显是没了气息。
好一会儿,楚玥方勉强道:“你这是做什么,叫本公主知道虐杀牲畜手段毒辣?”
楚惊春无谓地扯了扯嘴角,对方已是强弩之末,她甚至没了挑破的兴味。
只道:“送客吧!”
这一回,楚玥未再强留。只出门时,扶着侍女的手,压上了大半力气。她来时便没几分底气,这一走,竟似神魂皆被抽空,只余下一副无用的躯壳。
人一走,楚惊春又是懒懒地靠在软枕上,没骨头一般倚靠着。
阿涧这才吱声:“主子,您所料果然不错,公主真的来了,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亲自投毒。”
阿涧不能不惊诧,谁能料想,堂堂公主殿下,要一个人死原该多得是法子,结果,竟沦落到亲自下毒的境地。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
“我也觉得稀奇,”楚惊春道,“不过,也算有些脑子。”
阿涧不解,楚惊春望着仍落在矮桌上的杯盏,道:“她进门前,这盏茶我便用过,她在我背过身时迅速用藏在指尖的毒药浸润茶水,我自不会想到自己的茶会出什么问题。”
“况且,正因为她是公主,无人想到堂堂公主会有如此行为,才更让人无从防备。”
“如此,虽是有失身份,成功的可能却是大些。”
“对了,”楚惊春又道,“送信给四殿下,若公主仍要出手置我于死地,恐我在少将军面前,心生胆怯,叫他瞧了破绽。”
现如今,她是拿不住这位公主殿下,不叫她胡闹,但多的是人能辖制她。
“属下明白。”阿涧说过,又是忍不住疑问,“只是,您是怎么知道她下了毒?”
楚惊春不以为意地笑笑:“大约是我耳力好。”
是以,哪怕楚玥动作极其轻微,还是叫她察觉有异。
是夜。
阿涧悄悄进门,来到楚惊春床前。楚惊春眯着眼,大略看清他的脸色,方打起一丝精神。
楚玥没有半夜来,这新鲜的消息倒是赶在更深露重之时送到她耳边。
阿涧低低道:“禀主子,听双悄悄跑出去了。”
“属下悄悄跟了一路,眼看着她去了西城一间独院。夜色深重,听双见的那人背对着门,属下未敢靠的太近,亦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不过那人身后跟着的丫头倒是走到了光影下。”
“谁?”楚惊春一开口,仍带着含混的困意。
“银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