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灵秀(2/2)
却见她笑一笑,如同普渡众生般神女般开口:
“出口无虚言,乔夫人可为我做个见证。至于考校,今日报名后便可开始,两两一组进入堂内,自有人引导。”
乔夫人点点头。
台下排队报名的人越来越多,初时藏身在暗处的女郎们也渐渐走出,颜丰只觉得心潮澎湃。
她等的机会来了,这考校她势在必得,只需通过这考验,便再也不用回到那黑洞洞的家,面对那整日里只会哭闹的阿弟,家里只剩下一口汤都要先喝的阿弟。
她报上名字后,不愿再与这些庸碌之辈为伍,努力挤到了堂前,举起手便要自荐。
却听得旁边一道声音几乎与她重合。
——“东家,儿准备好了!”
——“娘子,我先来!”
台上的兰亭擡目望去,只见一荆钗布裙的女郎从人群中走出,腰背挺直地立于人前。
和旁边跃跃欲试的阿箣撞了个正着。
那布裙女郎也诧异了一瞬,看见阿箣的形容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东家娘子,儿颜丰,愿率先接受考校。”
兰亭颔首,细细看去,觉得这平静之中,尤带着一股目下无尘的傲气。
想来也是个本事在身的女郎。
阿箣倒是无所谓,对着兰亭语气熟稔道:“娘子说两两一组进行考校,这位姐姐便与我一起吧!”
颜丰听完她的话,若有所思地在她和兰亭间来回扫过,突然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不与你一道,我与她。”
众人顺势望去,却见她手指的方向正好是方才那结队三人中的一人。
被指的正是梅香,本是来凑个热闹看看是否有便宜可捡,却不想被人当众拉着前去考校,瞬间愁容满面,叫苦不叠。
她从未被这么多人注视过,张口结舌想要说出拒绝的话,却半天开不了口。
犹豫间,不知是谁将她猛地一推,一个踉跄便到了那颜丰跟前。
她面色发白,这下好了,彻底推拒不了了。
阿箣不知晓其中缘由,只觉得这颜丰莫名其妙,便欲重新找人。
伸手点了半天,正要落到一人身上,那戴着帷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却连连后退,很快隐入人群之中。
阿箣气得鼓起小脸,还是那和梅香一同前来的女郎里走出一人,和她结成了一组。
剩余的女郎们也两两结队进入堂内,只见堂内几扇屏风并排,皆悬挂着文字各异的布条。有“医”、“药”各组,甚至有“食”。
颜丰只掠过一眼,便径直走到了悬挂着“药”的屏风前。那梅香垂头丧气地跟上。
却又和阿箣一队撞了个正着。
“药”组的考校是辨识药草,一炷香内谁认得的最多,便能通过。
颜丰在药柜前站定,任由那老师傅抽开药屉,只需看上一眼,便冷静地吐出一个个药名。
她每说一个名字,梅香的脸便红上一分,在屏风后手足无措地站着,两只手都快绞到了一块儿。
等到颜丰走出来,那屏风后的老师傅已经不住地点头,在纸上不知写了些什么。
梅香咽了咽口水,往前走去,只说了三个名字,便磕磕巴巴地停了下来。
老师傅摇摇头,让她退了出去。
第二组考校开始,草药再次轮换,阿箣跃跃欲试地走了进去。
屏风之外,颜丰仍旧冷静地站着,梅香眼眶泛红地低着头。
兰亭沉默地将一切尽收眼底,正欲发话,却听得阿箣队中的另一位女郎道:
“东家娘子,据我所知,这考校的组别,应当是自己选择。我这姐妹梅香所擅长的并非药学一道,只因口舌不利,被人推到了此处,还望娘子开恩,给她个机会重新选择。”
这话出口,在场的人有些面露同情不住点头,有些却很是不耐,只觉得浪费时间。
兰亭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儿名秋云。”
“那依你看,她该去何组?”
“回娘子,应当是‘食’。”秋云笃定道。
兰亭又转向梅香:“梅香,若你自己来选,你选哪个组?”
梅香目露激动,连忙四下扫视一番,最终点头道:“娘子,我想去‘食’!”
“好,这是你姐妹秋云为你求来的机会,我便格外开恩,容你再试一次。”
梅香的欣喜溢于言表,恨不得跪下谢恩,连忙道:“我都记着了!多谢秋云!多谢娘子!”
旁边的颜丰却皱了眉,“娘子,那我的考校结果是否能维持不变?”
与另一边的姐妹情深相比,她这话冷漠得格格不入。
兰亭却仍旧笑道:“自然,凭本事考出来的,怎么会变?”
颜丰一怔,多看了她一眼,才抿唇退回原地。
兰亭不动声色地和旁边默默观察的季月兰交换了眼神。
接下来的考校顺利进行,就连梅香也在“食”那组获得了入馆资格,听闻这小娘子能将普通的粥糜都做得十分可口。
入馆之事尘埃落定,可这城中的流言蜚语却甚嚣尘上。
灵秀馆的开设,本来只是在女郎中间传扬,却不知为何越传越广,城中数日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此事。
大多还是对那幕后东家的批判。
一个女郎家,不好好在家中侍奉亲长谈婚论嫁,出来做生意就罢了,还要鼓动其他女郎也这般离经叛道,说是什么灵秀馆女医,可这未婚的女郎们聚集在一处,能有什么正经事?说出去也叫人不耻。
好事不出门,坏事却传千里,一些往日里常常邀请兰亭上门问诊的大户夫人也暂时不敢再请她前往。
她手中事务一时倒是变少了许多。
兰亭自己不以为然,架不住灵秀馆中有人承受不住,已经自发提出离开。
入馆六十余人,到最后剩下的不足五十人。
季月兰并不阻拦,只按照兰亭的吩咐记下离去之人,照常上课培训。
“颜丰从前做过医女,只因家中困苦,又有个幼弟天天离不得,才被她阿娘逼着放弃这活计。瞧她那日表现,似乎一心为己,并不管他人死活,怕是个不简单的。”
兰烟缭绕中,季月兰正朝着兰亭禀报。
“一心为己不算什么过错,她无害人之心,自身本事又过硬,是个好苗子。不过,我更想让她从医。”
季月兰诧异:“从医?娘子,她非慈悲之人,恐怕......”
兰亭摇摇头,“医者,会治病,能治病就行。慈悲为怀只不过是世人的期盼,有时候比起慈悲,医者更需要懂得如何自保,才能走得更长远,救治更多的人。”
“我见过许多感情用事的医者,不惜自己出钱为病人诊治,虽值得敬佩,但下场却往往令人唏嘘。”
她叹了口气,放下手中医书。
“此话说得极是,那就听娘子的。”季月兰点头,又想起一人,“还有那秋云,她不是输给了阿箣,娘子怎么也破格留下了她?”
“她虽是输给了阿箣,却是出于心甘情愿,倒是个真正良善的人。更可贵的是,她不为自己打算,做好准备被驱赶。却又举贤不避亲,大胆为朋友申辩,还有识人的本事。我留下她,是想看看她能不能有打理庶务的天赋。”
季月兰颇为赞同,“这倒是,我看着她,倒有几分像我家老邱。”
二人说完话,刚送了季月兰离去,闻淞便在廊下叫了声“娘子。”
“进来罢。”
他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将几张纸呈到了兰亭面前。
“这是什么?”兰亭好奇。
“坊间关于娘子的传言调转了风向,某去打听了一番,发现是因为这篇文章。”
兰亭接过来一瞧,内容全是为女子发声云云,落款那处写着“宋纬之”。
“娘子,这宋纬之是何人物?”日面不解。
“若我没猜错,应当是前弘文馆学子宋仪,师从晁年晁大人,可对?”
兰亭看向闻淞。
憨厚的汉子抵挡不住她的目光,点了点头。
又道:“依某所见,娘子或可借一借这东风。”
闻淞向来沉默寡言,指哪打哪,很少有这等主动进言献策的时候。
兰亭往后靠了靠,目露戏谑,“那你说说,该如何借?”
闻淞舌头都快打结,却还是一五一十道:“可,可以先与这宋纬之唱和一番,再,再随某去见一位贵人。”
“哦?闻郎君还认识贵人?”
闻淞彻底自暴自弃,黝黑的皮肤透着些不易察觉的红,低头道:“识得。”
“苻光还说了什么?”
“说了.....”冷不丁的发问,闻淞差点咬到舌头,幸好及时止住了话头。
兰亭撑着下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中团扇轻扑。
“他到底在何处?”
闻淞头垂得更低,“还请娘子高擡贵手放某一马,寨主的行踪,的确不能暴露。”
兰亭面色未见波澜,只是百无聊赖地收回手。
“我逼你做甚?他爱去哪里去哪里,只要记得自己还是个上门女婿就行。”
她说罢便懒懒起身,准备离去。
跨出门槛之际,仍能听见闻淞那笨拙却不死心的申辩。
“娘子莫急,寨主定能很快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