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1/2)
第64章
城外官道之上,一匹骏马飞扬,女郎的披帛在空中翻飞,在夜色如同一道耀眼的虹。
“娘子,等等我们呀!”后面一匹马上,百岁带着日面穷追不舍。
兰亭的心怦怦直跳,又乱如麻草,池昀告诉他,他之所以同意那桩婚事,是因为苻光。
准确地说,是李孚光。
他从一开始就知晓苻光是谁,故而从不像旁人那样喊他苻兄,孚光兄孚光兄,他从来喊的都是表字孚光。
这个智计无双的池二郎,路盲心不盲,见过的人和事无论多细微都会记在心中。
三年前一个傍晚,池昀下值后路过西市,适逢大雨,便匆匆入一胡厮避雨。片刻之后,隔壁已经有人等候的雅间内闯入一位行色匆匆的青年郎君。
那郎君的脸他也识得,正是不久前大败倭寇的天行军李邕之子,李霈李五郎。未免打草惊蛇,他只能隐匿了身形,避而不出。
李霈的外袍破破烂烂,却甩出了一袋沉甸甸的黄金搁置在案头。
对面之人叹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这是我仅剩的全部身家,劳烦您想法子,置换她的铺子也罢,一掷千金买东西也罢,将这袋金子给她。”
“你此一去艰难险阻皆不可测,这钱为何不自己留着?便是要给她,也不必一文不留。”那人语重心长地劝道。
李霈沉默许久,才语调温柔道:“我这位未婚妻,自幼丧父,在家中过得很是艰难。因为这桩婚事,才勉强有了立足之地。她这么不容易,却依旧长成了出色又温柔的女郎。可惜我如今自身难保,不能再为她守住这桩婚事,这份亏欠,便是万金也难抵偿。”
他一身血气,衣衫褴褛,提起未婚妻时,却带了万分的珍重。
“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望她此后一生顺遂,长乐无忧。”
大雨如注,那黑色身影转瞬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池昀那时就想,能让身陷泥淖的未婚夫散尽家财也要维护的,到底是一位怎样的女郎呢?
出于一种他自己都不能说清的情绪,他未曾将此事上报,只听闻不久后便传来消息,李氏满门流放,而李五郎落草为寇,裴氏的婚约也被退掉。
再次想起这件事,便是他母亲来问他相看之事了。
四面的六方灯仍旧燃着,池昀在昏黄灯火里眉目疏朗,“我初时因孚光兄一番话被娘子吸引,和娘子越是熟悉便越是心喜。我也曾盼着娘子做我的妻子,故而没有将这事第一时间据实相告。可方才看到娘子的神情,我才知晓,娘子应当也是爱极了孚光兄的。我不知晓你们二人发生了何事,但总归不太好,三年前的事情我无力插手,如今,我不想娘子再因此错过。”
马蹄飞扬,女郎振袖起伏,眼角有泪滴落,转而散落在风中。
李孚光真是骗得她好惨,三年前他们李氏遭此大劫,他却孤身出现在京中,甚至是在流放之前,这本身就代表着不寻常。
不管他在隐瞒什么,她都需要一个答案。
马匹跑得飞快,须臾便至蓥坪寨外,守门的弟兄认得她,十分诧异。
今夜寨中许多人都去赴了兰娘子的生辰宴,才刚刚回来,怎么当事人却出现在了这处?
“你们寨主呢?”女郎的声音急促而冰冷。
守门人一个激灵,“在,在禁地呢。”
兰亭冷笑一声,将马交给他,便快步走向寨中。
还未到岸边,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埙声响起,依旧是那晚的战歌。吹埙的人就坐在禁地旁的岸上,望着天边的明月。
她站在十步之外便迈不动脚,只是握着马鞭将他凝住,埙声渐渐停下,一束火光冲天而起,啪的一声,在天上绽开一朵烟花。
接连几声不断,火光簌簌地涌上天,烟花接连在天空中绽开。
周围的人头攒动,有寨民已经在外驻足。
“娘子!”
“兰娘子,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日面和百岁接连赶到,一脸担忧地出言相劝。
“都别跟过来!”兰亭冷喝一声,二人皆不敢再迈步。
吹埙的男人终于起身,转头看见了她,眼中从幽深到惊讶,再到不可名状的灼热将她包裹。
然后在漫天烟火之中大步朝她走来。
兰亭的眼眶红了,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有泪盈于眼眶,却咬着牙不肯掉落,只是模糊一片。
下一秒,就被抱入一个炽热的怀抱之中。
他的声音响起在耳畔,沙哑得一塌糊涂,“你怎么.......”
兰亭将他推开,冷笑道:“我怎么来了?”
“也是,我本该在城内好好过完我的生辰,被迫听完一场傀儡戏,又看一场烟火,我会和大家一块儿热热闹闹地过完今日,唯独你,”
她哽咽一声,“唯独留下你在这里独自舔舐伤口,好成全你的大义是不是?”
那马鞭被她高高扬起,啪地抽在苻光身旁的空地上,带出一阵尘土飞扬。
“李孚光,三年前龙平所大败之后,你去京城所为何事?你这些年,宁肯背负骂名也要在这蓥坪寨茍且偷生的原因又是什么?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她目中泛红,一字一顿地问他。
烟火在二人头顶一阵阵地绽开,将兰亭清冷绝艳的脸照得越发动人,她将那马鞭一扔,又抱住他,苻光的肩膀上霎时便湿润一片。
男人的眉头皱得越发深,眼尾也染上红晕,唇动了几次又合上,听到怀里人用最脆弱的声音低诉。
“我知晓了,我都知晓了,你三年前来京中,去了胡肆,见了谁说了什么话。孚光,到了这一步,你还想瞒我什么?”
岸边有风拂过,吹得二人衣摆飞舞,交织在一处。
“蓥坪寨蓥坪寨,倒过来就是平瀛,三年了,江夏李氏的血海深仇你从未忘记,歼灭倭寇的家国大业你也从未忘怀。”
她起身,又走到那一排刀剑分割出的禁地边缘。
“你说,你是活在过去的人,有朝一日我会明白,我不想等那一日了,我现在就要你告诉我。”
苻光的脸色已经寂然一片,眉目中的坚毅与痛苦交织,心中的铁锁寸寸松开,他大步上前,将女郎的手一把拉住,扯着人就往前走。
“跟我来。”
兰亭被他拉着跃过那一排刀剑筑成的藩篱,禁地之内,月光下的河面一片沉寂,仿佛巨镜。
苻光在岸边站定,擡手将外袍脱下,“娘子前些日子练了许久,如今可能在水中睁眼了?”
兰亭虽不解他要如何,还是点了点头。
苻光将外袍脱下,剩下里衣,便将她揽入怀中,扔下搭在肩上的披帛,沉声道:“闭气。”
兰亭深吸口气,屏住呼吸,被他带着一跃而下,霎时便入了冰凉河水。
她在水中艰难地睁开眼,便觉得自己被苻光带着往更深处游去。这里不同于海边的浅滩,比她想得还要深,故而一时有些害怕,只能下意识地跟着苻光前进。
不过片刻,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在原地。
一艘沉船出现在眼前。
船身已经被破坏,有了大洞,四处漏水,桅杆上的旗帜也不再完整,只是依稀可见一个李字。
苻光冲她打了个向前的手势,兰亭随着他绕到船另一侧的空地之上,才是真正怔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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