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1/2)
第81章
“因为孙将军根本就不是寒门出身。”
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划破寂静的夜,出现在军营之中。
众人纷纷侧目,只见一戴着帷帽的女郎站在人群之外,身后是静默的闻淞,二人皆衣袂翻飞,行色匆匆。
“你是何人?怎么擅闯军中?”段峄皱眉,情况已经复杂至极,怎么又冒出一个女郎。
兰亭俯身一礼,“回大将军,儿是苻将军之妻,因着拿到了一些重要情报,事关今日战船损毁风波,情况危急,便斗胆让闻校尉带我入营。”
李霈也道:“这位兰娘子是末将之妻,因事关倭寇,事急从权,还望将军勿怪。”
段峄抿唇看向那女郎,见她镇定自若,才继续道:“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兰亭走到李霈身侧,“我来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三十年前,有个倭国年轻人跟随商队来溱州云岭岗经商,他初至此地,不慎遇上风浪,落入海中却被一采珠女所救,在他的花言巧语之下,采珠女被他蒙骗,珠胎暗结,不顾家中阻拦与他结为夫妻,避居山中,然而此人贪图我大邺物华天宝,养好伤后便毅然抛妻弃子回了倭国,在倭国皇庭中苦心经营多年,才得以举兵侵袭溱州。”
“他第二次来攻打溱州时,发现自己当初抛弃的儿子竟然阴差阳错入了军营。他暗中派人联络这个儿子,熟料儿子自幼因没了父亲,又随着母亲辗转在外受尽欺凌,常常擡不起头,在他的利诱之下,与他一拍即合,自此潜伏军中多年,与之里应外合。”
兰亭在众目睽睽之下曼声道来,话锋陡地一变。
“这个倭国头目,正是与大邺苦战多年的吉川信,而他留下的那个孩子,便是咱们这位孙将军!或者说,吉川栎。”
她那日看着云渠的黄须黄发,想起来云渠的父亲虽然与宛夫人一样是疍民,但他的母亲却也是汉人,孙栎的身上看不到丝毫的疍民血脉。她有些好奇,故而写信询问了一二,却在宛夫人的最后一张纸上,看到了那未尽的话。
——那个男人,并非大邺子民,叫做阿信。
兰亭的语气严厉而冰冷,矛头直指孙栎。众人哗然,皆去寻找孙栎的身影,连容源等人都不可置信,一时不能出声。
云渠面色苍白,喃喃道:“不可能啊,这不可能......”
他带了哭声,扒着李霈的胳膊道:“苻老大,你,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兰娘子一定是弄错了......”
李霈只是目光复杂地看向他,没有说话。
“可有证据?”段峄心中已经信了十分,莫说多半是真的,便是假的,当下他也要这是真的,只是所有人都看着,他不能因为一个女子的话便轻易下了定论。
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那吉川信本是个倭国闲散贵族,多半是意外在山中发现了矿产,领着自己带来的人去开采,结果不慎被卫悯发现。虽说卫悯已死,但他怕泄漏了消息,只能带人仓皇逃回倭国,蛰伏数年,准备打下溱州,将矿产收入囊中。
兰亭拱手道:“有人证云校尉及其姑母宛夫人,还有当地百姓或可寻来作证。”
段峄看向孙栎,“孙栎,你还有什么话说?”
孙栎漠然看着众人,脸上一贯的忠厚隐忍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卫源等人分外陌生。
“回大将军,末将没什么好说的,您都能与虎谋皮,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站在人群外,背对着船坞,蓦地一笑。
“我的确是吉川信之子。”
他又看向云渠,“多谢你啊表弟,要不是你,我竟不知道我那姑母还在世。”
兰亭和李霈双双脸色一变,看向云渠。
兰亭猛地记起寨中的小郎所说的话,他说宛夫人去城里找侄子了,云渠在军中当值,宛夫人去找哪门子的侄子?
探亲探亲,探的恐怕是孙栎!
兰亭心下有些不安,拉住李霈的袖子道:“宛夫人不见了。”
云渠已经脸色煞白,哆嗦着嘴看向李霈,“我,我不是故意告诉他的。”
他有些说不下去,悔恨与难过交织在心头,与孙栎相处这么久,早就交了心,除了公事不谈,宛夫人的存在已经被他告知了这位表兄。
李霈怒其不争地看他一眼,厉声道:“吉川栎,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孙栎看向船坞之中的破败景象,转头扎入火海之中。
“拦住他!”段峄一声令下,李霈等人倾巢而出。
船坞直通外面的大海,孙栎身上有船坞的钥匙,千万不能让他逃到海上。李霈几个纵跳便飞身探向孙栎,二人你追我赶越过火海,一路行到船坞的出海口。
孙栎被堵到码头边缘,擡手放出信号,一艘小船缓缓出现在海面之上,宛夫人被人架着刀劫持,立在船头。
李霈瞳孔一缩,喝止赶来的手下。
“不要放箭!”
云渠已经双眼通红,怒吼道:“放了姑母!她可是你亲姨母!”
孙栎冷淡道:“表弟,你太天真了,她对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他们母子在外受苦的时候,可没有一个姑母来帮他。
云渠拔刀便要上前,又被李霈拉住,“你给我退下!”
云渠脖颈处青筋暴起,忍了又忍,终是无力地跪在地上,痴痴地望向宛夫人处。
船头,宛夫人却只是静静伫立,不见丝毫慌张。
她朗声道:“你不如杀了我,用我一条贱命换一个倭国奸细,值了。”
云渠慌张道:“姑母,不要冲动。”
李霈怕宛夫人当真存了死志,只能直接道:“将宛夫人送回来。”
孙栎摇摇头,“你们退到船坞之外,我放她上来。”
李霈咬牙,“五十步。”
已经是弓箭的射程之外。
孙栎丝毫不让,提醒道:“若是再拖延片刻,段峄恐怕不会在意一个校尉的姑母是否活着。”
李霈当然知道,此时身边都是寨里的兄弟,可一旦段峄的人追上来,哪里会顾忌宛夫人的安危,恐怕只会想方设法抓住孙栎立功。
他沉吟片刻,突然道:“三年前,是你在军中传的假敌情。”
孙栎挑眉,“三年前的事,哪里还记得清。”
他看向被烧得只剩个架子的战船,笑得有些残忍,“只是那天的火光,比今夜的还要亮,那位李国公,就是在这样的火光中烧死了自己。”
李霈听得目眦欲裂,手中的刀已经发出颤鸣。
他死死压住,看着这个真正的死敌,收刀入鞘,大吼道:“退!”
手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往后退出了船坞。李霈看向云渠,“你来接应。”
说罢,扶着刀退到了二十步外。
“你最好信守承诺,否则鱼死网破。”
孙栎带着微笑转过身,眉眼沉沉地看向船头的妇人,眼中情绪不明。
他的姨母,好久不见。
“放人。”一句倭语涌出嘴边,船上的人收刀,将人抵着推向海岸。
交错的瞬间,孙栎一跃而起,却并未上船,而是径直跳向海中。
云渠将宛夫人接住,李霈上前几步,水面却早已没了孙栎的身影。赶来的将士纷纷涌至李霈身侧,咬牙道:“竟叫他跑了,真是晦气!”
李霈漠然望向夜里的大海,心中冰冷一片。
云渠将宛夫人交给兰亭,转身便猛地跪在李霈跟前,朝着他磕头不止。他知晓自己犯的是什么样的错,也知晓对李霈来说,亲手放了孙栎意味着什么。
杀父倾族之仇,血海深冤。
直到青石板上印出血迹,李霈才淡淡道:“起来,我救宛夫人,不是想看你磕死在这里。”
云渠痛哭,若今日被挟持的人是他,他当场自刎也不会叫老大为难,偏偏是姑母。
可如今错已酿成,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手足之情蒙了眼,负了他最不该辜负的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