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挡七十九刀(2/2)
那日谢无祭身上罩着长袍,她又刻意垂首不看他,故没有发现异常。
青年虽身量拔长了许多,可他比过去更瘦了,瘦削的腕骨微微突出,暗红色宽大的中衣几乎是挂在看似孱弱的身躯上,胸膛几不可见地微微起伏。
余菓菓离他很近,鼻间轻嗅,是淡淡的乌木沉香味,失了前些日子里一闪而过的血腥气。
看着谢无祭这般模样,她没办法无动于衷,心像被人揪起来,又狠狠砸下。
这三百年她不过是陷入了沉睡,可谢无祭究竟是如何度过的?那时的她什么都不懂,不知他身处在如何的险境之下,如今见面了,却又无法相认。
感受到少女微颤的眸光,他突然睁开双眸,唇角紧抿,锐利的眸光就这般冷冷地射向她,“看来你知道本尊是谁。”
余菓菓身子微微发僵,收回目光,后退一步垂首恭敬道:“见过魔尊大人。”
“呵。”他坐直身子,凉腻的眸光自上而下,静静地打量她,忽而扯出一抹凉薄的笑,道:“第五家族胆子不小。”
“是嬛余一人的主意。”她将头垂得极低,语调害怕中带着一分祈求,拿捏得十分到位。
余菓菓以为谢无祭不打算再理她,却听他道:“替本尊更衣。”
她愣住,眼睫困惑地眨了眨,魔侍还要做这个吗?
整个穿衣的过程,余菓菓大气不敢出,指尖偶尔触碰到他的身躯,那是刺骨的冷,他地身体似乎比外面的雪还要寒凉。
她兀自心惊,心中惊疑不定时,手指正搭在他鎏金嵌玉的腰带上。
谢无祭凝着眉,以为她不会,径自将她的手移开,冷冷道:“如此蠢笨。”
空落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温软,她的手一如记忆中那般温暖,难以舍弃。
只眨眼一瞬,余菓菓眼前高大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空气中只留下一句又冷又硬的话,“若能活下来,本尊就告诉你。”
余菓菓静立在原地,脑中不断闪过记忆中的片段,怅然久久。
昔日的少年变了太多。
*
等余菓菓从殿内走出去的时候,立刻感受到明里暗里各种打量的目光。
无论是巡视的魔兵还是负责洒扫的魔侍,或好奇,或阴冷的眸光无不落在她的身上,几相僵持下,没人主动同她答话。
她定了定心神,神情镇定地冲一旁同为女侍的魔族,扯出一抹友好的笑:“那个...请问魔侍在何处休憩?”
那魔侍古怪地觑着她,半晌才答:“新来的?跟我来吧。”
余菓菓笑着道谢后,默默跟在她身后,同时开始仔细打量魔宫中的地形,寻休憩之处为幌子,勘测地形才是她的目的。
这里既是谢无祭的寝殿,那么魔侍的住处定不会在附近,她就可以借此简单地了解一下魔宫的构造。
那魔侍不负她所望,几乎带着她绕着魔宫走了一大圈,才在一处漆黑的废弃宫殿前停下脚步,“喏,就在这。”
余菓菓凝着眉,眼前的魔族莫不是当她愚蠢之辈,这里明显是荒弃不要的宫殿,竟将她带至此处?
那魔侍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冷笑道:“有地方休息就不错了,难道你还嫌弃这里?”
然后不待余菓菓答话,她扭头便走,几乎越走越快,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
余菓菓今日的目的已达到一半,没有追着魔侍讨个说法。
她细细打量了宫殿一圈,打算拾步离去,却听门后传来几声女子虚弱的呼救声,而且越听越耳熟。
“救我...救救我,他是疯子..”
难道谢无祭在这里关着什么人?可同那些失踪的人有关?
葱白的指尖在门扣上搭了半晌,猛地推开。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足有婴儿手臂粗的玄铁链将女子四肢死死困在墙上,在她身边似乎还挂着几条白色的布条。
余菓菓只觉得女子白色的身影有些熟悉,可却想不起她是谁。
女子如有所感,猛地擡起头,露出一张苍白衰败的残颜,一双上挑的狐貍眼,浑浑噩噩地望向她,嘶哑地说着:“疯子,救我,他是疯子。”
余菓菓被她的惨样惊得止步原地,鼻尖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眸光剧烈颤动。
她是那只在沈家湖畔与她有一面之缘的狐妖...鹿灵。
原来那些挂着的白色长条物也不是什么布条,而是她的尾巴...被生生齐根斩落的狐尾!
“鹿灵你是被谁关在这的?”凭借当初谢无祭寥寥的几句话,余菓菓实在想不出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竟令他这般恨鹿灵,她闭了闭眼,不敢再看:“是...谢无祭吗?”
难道是因为那些关于北翟王同鹿城的旧怨?
正当她愁思难解之时,鹿灵听见‘谢无祭’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开始剧烈反抗。
四肢缠绕的玄铁链发出哐哐哐的撞击声,无数已经干涸的伤口再度流出殷红的血液,而她像是感受不到痛意,不断地重复着:“啊啊啊啊,谢无祭?”
“谢无祭他疯了!救救我,让我解脱吧!”
“北翟王是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
“他早就疯了!”
余菓菓被她似癫似狂的言论震慑地后退两步,背脊贴上冰凉的殿门,杏眸中满是不敢置信。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如明月不悬,沉入深渊不见其踪,如冬雪落不尽,染遍红尘混沌无意,一种细细密密的痛苦和苦涩从心头涌出。
因着满殿的血腥味,余菓菓抵着身后的门扉,头一阵阵晕眩,眼前一片黑暗,化为吞噬情绪的沼泽。
谢无祭怎么会...
疯了呢?
作者有话说:
其实给了很多细节啦,这两章挖一挖就能猜出来。
鹿灵相当于直接告诉她,可小锅锅怎么会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