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想(2/2)
但,那是许翎的。
她拉起柳氏的手,凑近了道:“柳姐姐,我那衣裳的料子不一般,将来给宝哥穿可能还要惹祸事,姐姐还是给我带着吧。”
柳氏恍然。她原也不是爱贪便宜的,只是勤俭惯了,眼下江稚梧一说她便明白过来,不光立刻进屋把衣裳拿了出来,还贴心在外头包了一张单面布头扎成个小包袱交给江稚梧。
江稚梧又是再三言谢,随即启程上路。
也得亏王全要拿栅板车帮他们推行李,从王全家到城门口的这段路,江稚梧才能坐在栅板车上不劳动腿脚。
城门口熙熙攘攘,出城的路人头攒动,进城的人也不遑多让。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要进出?”
江稚梧问。
陆蝉道:“因为上头有命,过了今日,城门就要封了。”
江稚梧了然,回头深深望了京城的街市一眼。
出了城,陆蝉安排的马车就停在城门外。
小厮见着陆蝉,忙不叠迎上来,“老爷您可算来了!您让我提前出城来等着,我等了一夜没见老爷人影,心里直发慌!”他又看着江稚梧道:“这位是?”
“江姑娘,我的客人,咱们这一路,凡事你除了过问我的意思,也要过问江姑娘的意思。”
陆蝉道。
小厮利落应了,把陆蝉和江稚梧的随身行李都收好后跪在车前给他俩当上车凳。
陆蝉踩在小厮脊背上踏上马车。
江稚梧一时没动作。
她看这小厮脸盘圆圆,也不过十多岁的孩子,伶俐模样还有点儿像花鸩,实在不忍心,只道:“我能上去,你起来吧。”
小厮趴在地上不肯起,“江姑娘,快上车吧,咱们还要赶路!”
江稚梧不与他拗,换了车前的另一侧,抓着车门上的雕花跳上去。
她站在门帘口对还面朝土地浑然不查的小厮道:“我已经上车了,你起来赶路吧。”
说罢钻进车厢。
里头陆蝉将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江稚梧才一进来,陆蝉就探出脑袋,对小厮道:“刚才我对你如何说江姑娘的事的?”
要谈论自己什么?江稚梧支棱着耳朵听。
小厮脆声回应:“江姑娘是老爷的贵客,一路上凡事不光听老爷的,也要听江姑娘的意思。”
陆蝉朗声:“嘴巴记得清楚,却没记到心里去,江姑娘一开始让你起来,你却自己主意大不肯起,当罚你五天份例,但念在你是为了江姑娘上车方便才自作主张,所以酌情减为罚三天份例,可有不服?”
小厮哑了嗓子,好半天才声音沮丧道:“老爷教训的是,古喜没有不服。”
陆蝉满意点头:“上路。”
江稚梧看着陆蝉,突然觉得,与陆蝉这样满脑生意经的人结交倒也不错。
他直爽,有原则,目的明确,赏罚分明。
她不必与他绕着弯弯心思相处。
甚至如果她能换个更现实功利的思考方式,她相信他们可以相处的很融洽。
在古喜抽动马鞭的清亮声中,宽敞马车朝着远离城门的方向前行。
与此同时,城墙上立着一个一身黑衣头束红带的男人,在他身边还有个个头稍矮的孩童。
花鸩放倒了此处城墙上的守备兵,从怀里掏出一张大纸,三两笔勾勾点点,又到墙体边儿扣扣弄弄,头也不擡对段不厌道:“等会让到下个点儿去,说好了我负责迷晕这些笨蛋守备兵,你负责画图和做手脚,别什么都让我来。”
段不厌没理花鸩,他正盯着那趟渐远的马车。
花鸩起身,“喂,听到没。”
段不厌这才幽幽开口:“我好像看见那个姓江的女人了。”
“谁?”
花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说小五姐?”
花鸩顺着段不厌的目光看过去,撇撇嘴,把图纸拍到段不厌身上:“想耍赖也找个好点儿的借口,主子说过,小五姐肯定躲在城里,让咱们先不用着急找她,眼下的要紧事是把城墙固定防守机弩的点位画下来,数量数清楚,还要把发射闩弄松。”
这些事不难,但是量大繁琐,还不能大肆做省的惹人疑心,只能每天少量几个人这样处理过去。
花鸩最不耐这样琐碎重复的事情。
但是奈何灵淙不在京中,段不明又还不方便大量活动,这苦差事只好落到他与段不厌头上。
偏偏他又总指使不动段不厌。
花鸩气得哼哼道:“你要是实在不想干,就把段不明换来,他替你处理机弩,你替他守着雨霖舍。”
他刻意拿段不明刺激段不厌,没想到段不厌却没和他斗嘴,反而一把将图纸又拍回他身上。
“我要去看看,你自己先弄。”
说罢翻身从三丈高的城墙一跃而下。
花鸩惊得眼睛大张,压着嗓子喊:“疯了吧,要逃事儿也不必用这蹩脚借口,你有一只腿是断的,别摔死你!”
段不厌充耳不闻,只是落地时身影微晃。
站在城墙上望得远,落到地面上却已然瞧不见那辆马车的影子。
段不厌只能沿着车辙一路奔走。
他倒不是为了寻江稚梧回来。
他只是好奇,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
古喜驾驶马车的技术娴熟,一路上行得四平八稳,下午还未过半就赶到了京城外的第一个驿站。
按照原本的行程他们是要在这里过夜的,小厮看了看时辰向陆蝉提议:“老爷,天色还早,咱们要不要暂歇歇脚就继续上路?再行一段儿有城郭,住着比驿站舒服。”
陆蝉:“晚饭前能赶到吗?”
小厮:“不敢保证,但太阳落山前肯定能到。”
陆蝉看向江稚梧:“你怎么看,若是乘车乘得疲乏了,咱们就在此处休息。”
江稚梧摇头:“下去吃杯茶水歇一歇就继续吧。”
陆蝉朝小厮点点头。
小厮利索牵马去马厩吃草。
陆蝉到茶棚坐下,江稚梧却先走进驿站找到驿使。
她掏出自己先前写好的那封信,又讨要了个简单的信封,往里头叮叮当当装了些东西,“劳烦您差驿卒帮我快马送封信到京城去。”说罢又放上一点儿碎银。
驿使面露难色,“今日出京城的人多,驿站自己人手都不够用,今天来不及送信。”
“可明天京城就封城门了……”
江稚梧抿抿唇,又拿出一块儿稍大的银锭,“只要今日能支出人手,我可以加钱。”
驿使眼前一亮,多瞧了她一眼,t心说这女子不懂行情,搓手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好说。好说。”
江稚梧只要信能赶在封城前送进去,也无所谓价钱高低,总之她之前把银子分成了三份,一份留在宝哥枕下,一份装到了信封里,还有一份就是差人送信用的。
江稚梧伸手就要把银锭递到驿使手上。
谁料身后伸来一只手扣住她的腕子,反手将银锭从她手中夺了去。
陆蝉抛了抛银锭,“封城不封书信往来,明日再送也是一样的。”
他把江稚梧一开始拿出的碎银往驿使面前推了推,“这些已经是多给你,你若愿意办事就收下,若实在没人手,我们到了下个驿站再找人送也是一样的。”
驿使不情愿地“嘁”了一声,接过碎银又从江稚梧手中抽走信封,末了还啐了句:“一个抠搜得紧丁点儿小钱斤斤计较,一个眼皮子浅跟着这样吝啬的男人。”
江稚梧听得一阵无言,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被驿使敲了一笔,却不明白对方怎么还能那么理直气壮的骂自己和陆蝉。
她点漆的眸子积蓄起纯粹而天然的怒气,想上去和驿使理论。
陆蝉拉住她,“不必和他起争执,他一辈子也为这些碎银蝇营狗茍,你若与他搅在一起,没得自跌身份。”
江稚梧却不满,“他是驿使,是骑省的下属官员,本就担了传递信件的使命,怎么能利用职便讹钱,还耍无赖。”
她不在乎碎银几何,却在意一个是非对错。
陆蝉望着她,“在其职捞其油水,这是再常见不过的,你若是见到一个与之理论一个,那咱们行路一年也走不到北庭。”
江稚梧:“……”
她辨不过他,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安不许商人做官。
陆蝉耸肩,带着江稚梧往茶棚走,“总之赶路要紧,喝喝茶歇歇脚咱们继续出发。”
另一头,驿使骂骂咧咧地绕到收信的箱笼前,正要把信投入箱笼。
一条银蛇般的软剑缠上他的脖子。
“把信给我。”
段不厌悄然出现在驿使身后。
那驿使当即噤了声,生怕软剑剑刃划伤了自己的脖子,看也不看地立即将信往后扔。
段不厌迅速拆开。
里头掉出一封信,一些银子,一枚黑玉戒穿的手钏。
段不厌抖开纸一目十行地读完,眼中闪过既惊讶震怒又意料之中的凶光。
他早就说,这种聪明的女人都不可靠,哪怕是主子也一样要在聪明的女人身上栽跟头。
当初主子不信他的非要留下这女人,那今日也该让主子收到这信好好读一读,才能认清这女人的真面目。
段不厌把信和银子重新装进信封交给驿使,恶狠狠道:“今天就按着地址把信送到,若有怠慢就等着明日我来取你狗命。”
驿使忙连连应声。
驿站外,江稚梧用完茶继续与陆蝉上车赶路。
下午的日光将车马影子拉得悠长,段不厌冷眼瞧着他们的车马在道路的尽头消失成一个黑点儿,随后把黑玉戒揣到了自己怀里也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