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的（2/2）

江稚梧一开始支棱耳朵听得仔细，然而在那“罪己诏”三字时眉头霎时皱起，又听他后面越来越不像话地胡诌，咬牙怒道：“你故意取笑我！”

她索性一拉被子，气哄哄背过身蒙头躺下，再不理许翎。

许翎看着面前隆起的小山包宠溺一笑，慢条斯理在那小山包旁边也躺下，双手交叠枕于脑后，看着漆黑的帐篷顶，安静感受身旁人的呼吸和心跳。

帐篷外，满天星斗无声闪烁，笼罩空旷大地。

帐篷内暗香浮动，空气浓稠。江稚梧在被子里把自己憋出一身薄汗，外头静悄悄的已经有一会儿了，对许翎的好奇又驱使她想把被子拉下来看看他在干嘛。

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外头还是静悄悄的。

江稚梧沉不住气地把被褥边沿向下拉了一寸，自认克制地只露出一双乌灵灵眉眼，机警朝外看。

许翎仰躺在双臂上，如玉面孔对着帐顶，仅眸子转动与江稚梧对视一眼，卧蚕无声弯了弯，眼神波澜不惊，透着惬意。

江稚梧微缩了缩脖子，看他不说话，又大着胆子探出脑袋来，侧躺着、自下而上端详他线条凌厉的侧脸。

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的人物，什么角度都眉目如画，尤其是他气定神闲时，更让人挪不开眼。

仿佛世间万物皆只是从他眼中过，并不能进入他心里。

江稚梧掩着怦怦心跳，突发奇想地，伸手轻扯许翎的衣袢，“你在想什么？”

许翎漫不经心道：“想回京这条路程如何与你相伴得久一些。”

江稚梧怔忪，没料到许翎会如此简单直白地说出这句话，这不太像他的个性。

不过，他们确是也只有在戈壁的这些天可以相处了，等出了戈壁，她轻车轻驾行在驿道上定会比排场颇大的皇家队伍快许多。

江稚梧突然心底发软，稍微往许翎身边靠了靠，脸颊凑在他肩头一寸，柔声道：“等到了京城就可再相见，也不差这路上几日。”

“不一样。”

许翎转过脸，眼底神色平静，唯有声线透露出一丝占有的妒意：“明明你我都在北庭，但来路没有相伴，归途也不能相伴，即使在戈壁这几日，我也无法时时和你相见，我不想这样，却也无法强迫你直接随我一起。”他自我嘲解：“江稚梧，你当真很会惩罚我。”说罢再次挪开视线，幽淡目光再次归于帐顶。

时间静谧，

江稚梧一眨不眨，怔愣于许翎难得有如此情绪鲜明的时刻。

她暗自想了想，如果处境对调，她当然也希望能亲自带着他来到自己长大的地方，再与他相伴着回家。

江稚梧目光描摹男人侧脸锋锐的起伏，对于他这样几乎不主动袒露内心的人来说，一定是早已介意到不行了，才会忍不住说出来。

她想出言安慰他两句，可平日里饱读的诗书这回儿却都觉得不够不好，竟挑不出一句能说来慰藉人心的。

或许是言语的力量太弱，若是说得不合时宜反而显得虚伪倒不如用形动来证明自己。

思量之间，少女探出手，指尖勾住许翎腰间蹀躞，指节轻轻用力。

许翎随之垂目看她。

江稚梧忍着脸红：“那这些天你可以在我这里待久一些，我不赶你走，如此可好？”

许翎捉住她小动作的手，侧支起身，眯眼审视她片刻，“认真的？”

江稚梧慢腾腾点头，她太紧张，太羞涩，不知道自己主动“轻浮”一次会引来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她都认了，她也是愿意的。

帐内幽光淡淡，少女的睫毛轻颤，有一种羸弱而倔强的美丽，让许翎不知为何想起了在雨霖舍的一个夜晚，也是这样清浅的光线，少女独自坐在廊下头颈半垂，一遍又一遍的执拗重复自己教给她的招式。

当时他只能远观着，而此刻，这个少女就躺在自己面前，粉面含春、情浓意怯地看着自己。

思绪回笼，他双臂伸展，隔着被褥把江稚梧捞在自己怀里。

掌下的两扇肩胛有一些颤抖。

许翎双臂圈紧了，贴着少女的耳尖很认真道：“阿梧，等回到京城，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在许翎的力道下，一股没来由的安心取代了江稚梧的紧张，她额头抵在许翎胸口，掩住心荡，轻声：“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