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毛球(2/2)
男生指了指刚刚路过的队伍,在最前头的那个女生,乌黑长发,束成马尾在脑后,随着她的走动而有节奏地摆动,纤细而肌肉分明的小腿,练羽毛球的女生都这样吗?
巫染凝眸盯了半晌,直到那道洁白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慵散地移开视线。轻哼一声,她转身回到了闹哄哄的班级里面。
一踏进门,班上男生夸张刺耳的嬉闹声立刻戛然而止。巫染缓缓环视着那几张惹人不快的脸孔,好在他们也非常识体,闷不做声地低下了头,打游戏的打游戏,看小说的看小说。女生就明显讨喜多了,同桌递过来一根棒棒糖,“巫染,别老是抽烟了呀。”
“别人递的。”她漫不经心地道,非常困顿,非常无趣,非常疲惫,到了班上就想睡觉,她把脸埋在脏兮兮的校服衣袖里。
“你骗人,我今天中午去小卖部买卫生巾的时候,还看到你在收银台那里买烟。”
“唉……你看错了,那不是我。”巫染嘟嚷着,换了个方向枕着脸,“来姨妈了?多喝热水,待会让男生把冷气关小点。”
“好。”同桌笑了,“下课了叫你?”
“是的。”巫染会一直睡到傍晚时分。
睡醒了就要去堵人。李城站在班门外等她,眼神在班上每个进出的女生身上流连,巫染刚睁眼就因此不爽,擡手给他不轻不重一巴掌:“你眼神能放进垃圾回收站了。”
“什么意思?”李城疑惑跟在她身后。
“有点太脏了。”巫染伸手往自己兜里一摸,轻轻啧了一声。同桌实在不厚道,趁她睡觉偷偷把烟拿走了。老是这样,说着想让她活久一点,还要她少打架,非常唠叨。
“要烟么?”李城掏自己的夹克口袋。
“不用,不用。”巫染摆手,拿出同桌给的棒棒糖,拆了包装含在嘴里,砸吧着,“那几个呢?都在楼下操场等我吗?”
“嗯,今天去隔壁职高围那个肖五?”
“不都电话和你说了么。”巫染埋怨。
“我这,贵人多忘事啊,哈哈哈。”
巫染闻言,美目一瞪,伸手又抽两下他光溜溜的脑袋:“你个蠢货会用成语吗?”
“这不是说很容易忘事情的意思吗?”
“……算了,你多读点书吧。”
没在职高门口堵到肖五。
巫染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连逮住职高里几个学生抓过来问,都差点要动拳头,还是没人知道这肖五跑去哪儿了,明明下午还在学校里的,放了学就没影儿了,窝囊废!
巫染气得非要吃一碗德镇卤猪肉盖饭,李城请客的那种。在一片“巫染姐能不能不吃这一家,都快吃吐了”“天天都是卤肉盖饭,我现在身上都是卤汁味”的抱怨声里,大手一挥,毅然前往老地方。这家店是同行的一个男生家里开的,照顾他家生意而已。
大家表面埋怨,实则心知肚明。
没想到在餐馆旁边的巷子里撞见肖五,他自个儿走,不带人,就把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小姑娘拦在巷子里面。巫染捏了块转头,上前的时候,发现这不正是学校里新进货的羽毛球生么,再看看这清纯可爱的脸蛋。
巫染擡手一砖头,就把肖五拍翻在地。
肖五迷迷糊糊,仰头看到那张美轮美奂的面孔,精致如同雕刻品,却实在无人性,唯有那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眯了又眯。
肖五就一个人,不当缩头王八也不行:“染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庄羽是你罩的,我但凡知道……”
“……庄羽?”
巫染睨着面前的女生,她尚未回过神,依旧脸色惨白,运动短袖被扯得完全脱线,露出一大片雪白胸脯,还有藕粉色小背心。
轻而傲慢地嗤笑一声,“不认识。”
她手心朝内,手指擡了擡,这个手势让一群狐朋狗友们不要回头,揍人就可以了。她信步闲庭地上前,脱下校服外套罩在庄羽身上,拉链,扣到最上边,遮住她的锁骨。
伸手是想拍一拍她清秀的脸,但是刚才捏了砖头,手上都是灰尘,因此只能作罢,拍拍她的背。自己的校服,脏了也不心疼。她轻描淡写地道:“快走吧,小羽毛球。”
庄羽点头,回头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巫染靠着脏兮兮的墙头,仍似笑非笑,轻启血色淡漠的唇,一张一合,默念二字。
到最后一字,她舌尖轻轻抵住下齿。
像飘飘然的白色裙摆迎风飞舞。
庄,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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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庄羽,是在次日的体育课上,准确的说,是在那之后的一堂课。她在体育软垫上睡着了,没办法,阳光太舒服,垫子又非常软。昨天看建春小说集看到太晚了。
直到有人用身体遮住光线,巫染才缓缓睁开双眼,看清了面前的人,抿着唇淡笑。
“……谢谢你的校服。”庄羽把洗干净的校服递给她,“你是高二年级的学姐?”
“才上高一?”把手背覆盖在浅淡褐色的眼睫上,她嘀咕了一句,“小羽毛球。”
“嗯,其实我们几个学校都是过来借场地练习的,我们没有这么大的场地,不方便拉练,而且比赛用的羽毛球网也很旧……”
“停。”巫染擡手,“叽里咕噜的。”
“……哦。”庄羽顿时没了声音。
“你为什么会被肖五堵在北巷里?”
“他说我长的好看,练体育身材好。”
“……真是两腿中间长了个脑子。”
“嗯?”庄羽不明白,“什么意思?”
巫染歪了歪头,移开了手,清浅的瞳色映着灿烂碎光。她的眼睛是最好看的,那样一双眼如果单拍出来,可以登上杂志封面。惋惜的是,长在那样一张巧夺天工的脸上。
不免黯淡了原本应该很出彩的部分。
庄羽望进她的眼,轻易就呆住了。
巫染的眼里很空旷,美丽而纯粹。
“只靠那玩意思考。”她轻声解释。
“……哦。”庄羽这才回过了神。
巫染朝她伸出右手:“拉我起来。”
庄羽把她给拉了起来,她一边打哈欠,一边问:“你怎么会在这儿?放学了?”
“没有,羽毛球课,我们在拉练。”
“那你不去练?”巫染看到了她脚边的羽毛球拍,俯下身拾起,随意挥了两下。
“不是那么拿的。”庄羽忍俊不禁,笑时露出两颗小兔牙,拿过巫染手里的球拍,用正确的姿t势握住球拍,“这个是正手。”
巫染:“……你打羽毛球很厉害吗?”
庄羽点头:“是我们校最厉害的,我在京市拿过奖,下半年去京华初中部进修。”
“哦。”京华?不认识,什么鬼地方?
“教我。”巫染夺过球拍,用刚才庄羽教过的方式重新握住球拍,“教我打球。”
庄羽又笑了,点头说好呀,黑而直的马尾辫垂在脑后,风一吹,小鞭子一样扬起。做示范,毫无压力的几个击球,庄羽步伐利落后撤,侧过单薄有力的上身,跃起杀球。
杀出这清脆动听的一球。
巫染的眼睛里只倒映出她的身影。
从那之后,差等生巫染的课余活动多了一项,就是陪着高一体育生庄羽练羽毛球,直到她去京城进修,然后去打市级比赛。
巫染等着她得奖的好消息。
没有等到,等到的却是从黑色轿车下来的形同枯槁的庄羽,脸色惨白,眼角淌泪。没有比赛,没有证书,没有奖章,有的只是几天前人为流掉的一条鲜活的小生命。
“……你的好消息呢?”巫染问她。
庄羽低着头抽泣,静默不语。
“你不是去那个什么京华进修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男人都是下半身长在脑子上了吗?你怎么还被招惹上了?”
“……庄羽,说话!”
那天雨太大,巫染脱掉校服盖她肩上,像是怕她听不懂她说的话,捏住她的下颚。
手劲很大,一字一顿地问:
“谁,干,的?”
邓,拙,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