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败涂地(2/2)
“你既然知道,怎么还好意思当场拂了哥哥的面子?你如果说是用这个引我前来,我心里倒能好受一些。”徐经纶幽怨地道,“你的护花使者,什么时候这么多了?”
“除了邓拙园还有谁?”巫染品味着,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李城?什么护花使者,你不是做过背调吗?我哥而已。”
“……我也是你哥,巫嘉也是你哥,拙乐也是你哥。拙园在成为你未婚夫之前,你也喊他拙园哥,这么一看,你哥还挺多。”
“那恐怕不太一样。”巫染揶揄一笑,“你们那都是客套话,李城真的是我哥。”
“有血缘关系?还是从小一起长大?”
“从小一起长大,血缘关系不重要。”巫染似笑非笑,“怎么了,徐哥哥在吃醋?千万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对我有感觉?”
“还真有点儿。”徐经纶倒是很坦诚,“染染又不是不知道,我没办法放下你。”
“还是少装深情哦。”巫染偏过头去,本来是想放过这个事儿了,然而却想到三亚的络薇初尝,“哥哥你,还是个处男吧?”
这话题,转换的也太猝不及防。
这下得换徐经纶脑内风暴,狭窄山道只允许单人通行,巫染走前面,没回头看他,自然不知道他此刻正困扰地扶着眉眼,耳间倏然弥漫红云,声色还是压抑得滴水不漏。
“……染染怎么突然这么问?”
“猜猜咯。”巫染的笑容轻浮不改。
“方络薇并没有……”徐经纶自诩这个青梅还是看的透的,络薇确实仍钟情于他,高端玩家只靠拉扯就能看出。她对拙乐还没那个意思,然而巫染却论证出他的床上事。
“呵,你还真是阴招用尽。”他冷哂,“如此,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助纣为虐,无非是我直接,你间接。这样罔顾方络薇的意愿,趁醉行淫,难道不觉得很讽刺吗?”
“我从没说过自己和你有区别。”巫染八风不动地反驳他,“再说你给不了方络薇姓福,难道还不准别的人给她?公平竞争,各凭本事的事。你说我要的东西拙乐哥给不了我,方络薇要的爱,你不也给不了她?”
说这话时她也正好停下,转过身对他,身后一片陡峭的雕削巍崖,直插入云霄。而清泠的林色与水色,曝光在她单薄身影后。
她像生长于湖色天光的,第三种绝色。
徐经纶用手背抹一把额头的薄汗,天气太热是一部分原因,虽然在山里,但是山麓下不比山顶凉快,况且现在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另一部分原因,每次和这小家伙心平气和说些什么,最后都会演变成针锋相对,这莫非也是一种默契?看得出,巫染的火气不比他小,她正眨着水汽沸腾的杏眼浑他,小巧精致的鼻尖,挂着细密晶莹的水珠。
在摁捺住舔一舔尝尝味道的欲望之后,徐经纶还真有点无语。好心去告诫邓拙乐,他不听t就算了,转眼就去和人家通气儿。
不过,“小家伙,你可真是个小炮仗,一点就能燃。”她的脾气实在太大了。
“恐怕你也不逞多让。”巫染擡起白净脖颈,几个月前的掐痕早就消干净了,她如此举动不是为了控诉什么,而是恃强而骄,“徐哥哥要是没解气,不如再掐我一趟?”
我不是没解气,我是没过瘾。
徐经纶兀自想着,径直朝她伸出手去。巫染迎战的姿态很斗志昂扬,然而他只是把她从护栏边拉回,再掌心使力,让她转身。
“小心点,那边护栏是松动的。”他朝她温语,“别和我置气了,快往前走吧。”
在他的推动下,巫染顺其自然换方向,又往前方走了两步。反应过来后,浅淡眉尾擡起,一擡再擡——假的吧?演的吧?
徐经纶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恐怕被夺舍的可能性更大。
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反正徐经纶此人极其擅长搞出其不意这么一招。她管他做什么?太过起疑,反而还着了对方的道。巫染这样思忖,按捺住自己的疑惑,故意不回头瞧他,任由他跟在身后,擡脚往层层叠叠的青苔阶上走去。
一时两相无言。
惟有脚步声单调交错。
再往前走,视野骤然开阔起来,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巫染举手机拍照。群山环绕间有溪流冲撞碎石的潺潺音,叮咚作响如环佩琴筑声。森林氧吧,草堂修柯。对身心莫大的放松,两人都不自主深呼吸。
低枝拂潭,茎腥野湖的生冷气息。
鼻腔被草涩拧开,清冽扫荡整个胸膛。
“稻城亚丁很美吧?”徐经纶突然道,“我没去过西藏,还是很想去看一看的。”
路有点儿陡峭,巫染伸出手扶住墙壁:“向阳之地,被誉为蓝星上最后一片净土,你说美不美?看到旅友拍的那些照片了吧,没有实打实看到的一半漂亮。”她沉吟着,“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春夏天的稻城亚丁,是上帝撰写给人间的诗歌。”
“那你和李城、庄羽,每年都在川藏线拉货,应该能大饱眼福吧,还挺幸福的。”
“得了吧,去玩还可以,去拉货的话,总在高海拔的地方跑,人迟早会疯掉的。”巫染瞧他,“话说你很好奇我以前的生活啊徐经纶,三番五次打听,你闲的慌吗?”
“对你整个人都好奇。”徐经纶笑了,“染染不是说,哥哥可以直接来问你吗?”
“那倒是,不过你当时不也说,我嘴里没有半句真话吗?我说了,你会信我吗?”巫染放慢了脚步,同轻而甜润的语气一起,“徐经纶,你这个人就一个毛病,你问别人任何事情,永远都是事先带着答案,再去问问题。你根本不信别人,你只信你自己。”
“你究竟有没有试过真心待人?”
此话一出,空荡的木石栈道里刮起一阵呼啸山风。西岭的傍晚云霞洗浴细碎水波,四面云山隐隐萦绕雾气,清幽如佛下坐坛。似乎在这儿只能说真心话,假话缄口难言。
风传颂来引崖上泉、坠打涧底的悲鸣。
目光如厮杀。
也许和半年前一样。
也许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
“……我一月份去了一趟德镇。”
徐经纶终于擡脚走向她,这次带着足矣的坚定,他站在低巫染一截的山阶上。即便如此,高大,足够她感受发旋处燥热气息。他说话时声线低沉的,和清脆如丝竹的泉声大相径庭。反差感,白日里黑水溯源上游。
“我去镇上看过你以前住的地方。正值元旦,我也拜访了一趟你的生母,棠悦。”
他伸出手臂扣住她肩膀。巫染坚忍而静谧矗立在前,脊骨比身侧几束野竹更挺拔。平视道路前方,她眼里永远只有自己的路。从徐经纶的视角只能看到她后颈上一节清晰分明的骨骼,顺脖椎蜿蜒至衣料深处。
真是瘦弱、但不孱弱。
劲瘦的、随时爆发出强大生命力。
“我知道。”巫染倏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陷进皮肉,力度渐重,失控至狰狞。
那是积压已久、迫需爆发的怒火。
“徐经纶,谁允许你去我的地盘?”
“你没法阻止我探究你。巫染,你和我一样,你和我完全是一种人,这么多年你比我更艰难、更残忍、更冷酷地生活下去。”徐经纶避开她的质问,现在主导权需重新回到他掌中。因为,他已然做出最大的让步。
“成为我的人。”
就是现在,此时此刻。
面对这个令他无法自拔的。
坏种。
“……哥哥真心舍不得你,小家伙,让我抓心挠肝地想,四个月你不联系我一次?哥哥不想你一跑到太平洋那头,就彻底忘了我这号人物,更不想未来四年里和你一点儿交情都没有。就当之前的事情全都两清了,现在转过身,吻我,我会帮你做所有事。”
贴蹭温凉耳廓,引诱这小小的心上人:“无论你要报复巫家还是邓家,陈明俪还是邓拙园,只要你肯把那该死的婚约给推了,就乖乖待在哥哥身边,哪儿也不要去,你做什么都可以。利用我,随你便,满足你。”
最后几寸短句,已然低靡到嘶哑。
徐经纶难堪而自甘地闭上双眼:
徐经纶,一败涂地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