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欲无求（2/2）
毕竟她对他的道歉仍无动于衷。而他比起曾经的信赖她，更多是畏惧她的手腕。
他跟着朋友们抵达商业街，开车的哥们在吹捧自己最近喜欢的羽坛女神：这位中国运动员于今年年初的马来公开赛一战成名，在德国赛的表现也算不错，不仅如此，她有一张媲美球技的好脸蛋，标志清纯的长相。
“中国人？叫什么名字？”他随口问。
“哦，ZHUANGYU，是这么叫的。”
邓拙园心里猛地一惊。
“……是叫庄羽吗？”
“庄家的庄，雨水的雨，也有很多外国球迷管她叫Ra啦。”身边的亚裔解释道。
“啊，你们说Ra我就知道了，她好厉害的，是之前在西雅图俱乐部见过的女生，那都两年前了，没想到她现在这么发达！”
不是羽，而是雨，而且在西雅t图训练。
邓拙园听个大概，戒备心逐渐消退了。
他高中也在京华的省队打比赛，高二时遇到一个从小地方来的贫困生，说是贫困倒有些侮辱性，她只是学校特招进来的羽毛球体育生，听教练说很有希望在青羽赛夺冠。
事实上，距离当初那事已经过去四年，四年能改变很多东西，也能掩盖很多东西。
包括一个未来的天才国手的一段丑闻。
和一个制药集团的小少爷的斑斑劣迹。
邓拙园陷入那段年少懵懂的回忆里。
等他收回纷乱的思绪，而那位最开始谈论Ra的年轻人突然惊喜喊了一声“你们看，那就是Ra，她拿到尤尼克斯新球拍的代言呢！那边店铺橱窗就挂着她的海报！”
邓拙园闻言，缓而不在意的转头去看。
只是一瞬间，嘴角懒散的笑意僵直住。
随即，如同暴风过境，立刻消散了。
邓拙园没想到自己会再次见到这张脸。
他原本以为他和她不会有交集了。
留学两年，邓拙园和高中过着毫不相干的生活，有时候他都要忘记过去那个顽劣的自己。那是一段遥远的时光，人的世界观、爱情观和价值观尚未长成，园中小苗一样，有待悉心引导。他以市第十名的成绩踏入京华，认识了投缘的“好”朋友们，然后……
然后，他们一起做了某些很坏的事。
某些可以毁掉一个女孩一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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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羽没想到邓拙园会再次联系自己。
看着电话上那个同样来自匹兹堡的陌生号码，她有点犹豫，以为是巫染换号码了，还是接了起来。可在听到那道熟悉而有些变化的男性嗓音时，倏然站了起来，一滴冷汗自白皙短促的下颚线，缓缓浸入运动短袖。
灰色柔软的布料霎时起了一道阴翳。
“喂，是庄羽吗，我是……邓拙园。”
庄羽沉默好一会儿，一时疑惑自己是否因过度劳累而产生幻觉。她木讷矗在场边，呼吸都粗重了一些，脸上因运动变红的血色褪至青灰，直到教练都发现她状态不对劲。
“Ra，需要去休息区坐一会儿吗？”
庄羽点了点头，捏着手机的手指停止了颤抖。在她转身的时候，电话里又有声响。
“我想见你一面，不知道方不方便。”
“……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见的。”
庄羽很想挂断电话，然而注意到来电地址，又迟疑着问：“你为什么也在美国？”
“我在美国念大学。”邓拙园顿了顿，“你现在还打比赛吗？Ra……是你吗？”
“……是我。”庄羽捏紧短裤的下摆，“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揭穿我的以前？”
“不，不不，我没那么想过。”邓拙园急于辩解，“我就是想，当面和你道歉。”
“……我不需要。”庄羽抿了抿唇。
邓拙园那边缄默半晌，说了句，好吧。
庄羽闭了闭眼，然而再睁开时，眼底是泪光闪烁的，却不是因为以前遭受的伤痛：“我还有一些事想要问你，可以见一面。”
庄羽和邓拙园约在西雅图的bellevue羽球俱乐部见面。事实上她对于邓拙园的提议很意外，她原以为他会约在方便洽谈的地方，没想到他包下了一天的室内场，陪她拉练。
“……我也好久没有打球了。”邓拙园是带着球拍包下的机场，直接打出租车来。
庄羽看他，觉得和当年那个玩世不恭的高中生完全是两个人。面前的男人黑发干净利落，眉目清秀而深邃稳重，脸颊的肉感褪个干净，刀削明晰的下颚线条内收。他穿着一件黑色重磅卫衣，下身是米色的运动裤。然而，学究的气息从举手投足散发出来。
她也有点尴尬，垂着头去撕自己大拇指侧面的茧皮。庄羽很少和异性有过多交集，无论是那件事发生前还是发生后，总之，在队里除了和男生双打基本上没有过多接触。
面前的邓拙园和记忆里有出入，很大。但她还没那么大忘性，把以前的事忘干净。
“……我也不想和你打。”她低声说，“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你们一群人的，都不会。我和你见面，是真的有事情要问。”
邓拙园没奢望这位曾经的受害者能毫不介怀接受自己谈和。他捏紧手里的礼品袋，然而她的下一句话，确实让他惊诧望向她。
“你是不是在卡耐基梅隆大学念书？”
“呃。”邓拙园讪笑，“你查过我？”
庄羽感到自己抓住了某些朦胧的线索，摁下心中汹涌，她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巫染的学生？”
邓拙园屏住呼吸：“……你认识她？”
庄羽用明亮清透的眼神检索他的表情，轻微蹙着眉，然而很快就松开，笑着摇头：“我不认识啊，只是听说她在你们留学圈挺有名的。她不是还拿过NCAA自由泳女亚？”
“哦哦，是的，原来你们青年运动员也有自己的圈子啊，她确实挺有名气的哈。”拙园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和眼前的人讨论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他还有点不适。
并且巫染此人，目前还让他十分忌惮。
其实，如果拙园此刻面对的是陌生人，他未必察觉不出对方态度上的端倪。可正在和他交谈的是曾经那个事件的受害者，他还没想那么多。庄羽对巫染的事情关切许多，最后又问邓拙园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她的事。
邓拙园倒是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坦白：“啊，实不相瞒，她是我的……fiancee。”
“……”庄羽的无言让对话陷入沉默。
邓拙园以为庄羽的失语是因为得知他有未婚妻的实情。他解释了巫染和他的关系，其实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或许只是出于对她的愧疚，又或许他这些日子以来实在憋坏了。可庄羽从始至终只是耐心温柔地聆听，拙园下意识地略过自己对巫染曾经图谋不轨的行径，只掐头去尾留下结果。
拙园观她神色凝重，心想她莫非还对他有意思？然而庄羽却已然揉开紧拧的秀眉。她豁达爽朗地朝他一笑：“……祝福你。”
“谢谢你的祝福。”邓拙园张了张嘴，最终却艰涩地改口道，“祝你也在你的赛道顺利走下去，祝你玉汝于成，功不唐捐。”
庄羽最终还是和邓拙园打了一场计分。邓拙园已经太久没有捡起羽毛球拍了，当然不是法国公开赛女单亚军的对手。最后一球扣在邓拙园的腹部，不算疼，蜻蜓点水般。
邓拙园与庄羽隔着漆黑刺目的球网。
“庄羽，我想资助你继续走下去。”
“不。”庄羽摇头，“你别来找我。”
“……就当让我赎罪吧。”邓拙园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尽力满足你的需求。”
“……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庄羽无欲无求，干脆地拎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