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狗有方(2/2)
一时间,各大媒体网友纷纷送来祝福,更别提家族之间的往来,徐老爷子的大院儿和方家宅邸的门槛每日都被踏烂了,而巫嘉作为徐经纶的挚友,上赶着巴结他的人本就不在少数,这双双订婚的风口就更盛些了。
同时还有第二件事,这就和前一件截然相反了——完全是不吉利、不讨喜的花边。
原先邓家二公子生日宴上,喜结良缘的拙园和巫家继女,如今四年的期限已到,双方都是该成家立业的时候。原本证都扯了,该把结婚提上议程,却一夜之间变了风向。
要说原因,完全是这邓家公子昏了头。
他竟然在留学时搞出一个私生子来!
不仅对孩子的生母缄口不言,未婚爸爸还执意把孩子带进邓家。邓父邓母都气晕了,说什么也不让这孩子进门,可邓拙园更甚,发毒誓如果不给这孩子上邓家的户口,他就削发为僧即刻出家,去法源寺戒断红尘。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要是传出去得被人笑成啥样啊。邓父邓母再怎么不同意,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邓父更是大骂:
“上高中时就是个胭脂罐,你们倒好,当初那件事发生后不警醒他,让他糊里糊涂坏到根子骨里了,这么多年一点长进没有!还是管不住下身!这回真把自己害惨了!”
邓拙园挨顿好打,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不过邓家之所以是邓家,邓父邓母也之所以是邓父邓母,就是因为其一家上下对年幼的小儿子简直溺爱至极,还是低声叹气为其处理烂摊子,这一次无非和四年前无甚区别。
只是可惜了巫家这位好姑娘,她是断不可能进门给人家小孩当继母的,就算她肯,邓家也没那么厚脸皮去把她迎进门。就这么的,扯了的证等于白扯,不过也不算白扯,四年前那份股权协议早在领证当天就生效,巫染如愿得到巫氏置业百分之十的股份。
并且甩掉了一桩累赘似的婚事。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邓拙乐作为旁观者,知道此事并非那么简单,然而拙园羞于启齿自己亲自生了个孩子,而巫染对此事只说不必在意,想来是在她的掌控之中。
“虽然拙园和你情分散了,但是……”
“我明白的,拙乐哥。”巫染替他斟了一杯热红茶,“我该帮你的还是继续帮。”
有巫染这句话,邓拙乐就放心了,如今他是一点也不着急络薇即将订婚的事实了。只要巫染还站在这儿,就如定海神针,稳他心神。他坚信这神通广大的妹妹总有法子。
巫染确实有法子,然而却防人如防虎,恐怕下赛季她就能去防詹姆斯了。邓拙乐没从她这儿套出什么,从巫宅驱车离开之际,却接到了另一个人的电话——巫染的哥哥。
巫嘉。
刚从人家家里出来,又要到人家公司里做客,邓拙乐憋住笑前往。到地方时已端得若无其事,秘书把人引到小巫总的办公室。
巫嘉开门见山,说拙园喜得一子,确实很有蹊跷。这个孩子如今已经有七八个月,想必是去年十月份出生的,而那时只有巫染一人回国,拙园却以学业繁忙推脱了同行。如今想来理由颇可疑,异国他乡,拙园身边最亲近的人是巫染,此事和她脱不开干系。
邓拙乐觉得太牵强附会,虽然拙园去年十月没有回国,但前前后后一直在和家里人联系,生活状态也很正常。“拙园如果被人迫害,为什么第一时间不来求助我这个当哥的?你不用替他辩解,也不用强行构陷于染染,这件事我们邓家已经解决妥当了。”
巫嘉这边挑拨无果,目视邓拙乐离去,颓废地在办公椅上转了两圈。手机有来电,他总算精神一振,立刻接通了电话,询问:“我这边不太行,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徐经纶:“她倒是训了两条好狗。”
事实上,他也刚和邓拙园谈判完。
结果非常不尽人意。
时隔四年,邓拙园还是畏惧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徐哥哥。站在他面前,身为少爷的气势都弱了一大截,可拙园毕竟也不是当年那吓到腿软走不动道的小狼崽。巫染私底下说过:“这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是的,无非是虚与委蛇,无非是釜底抽薪,只要胆子足够大,昔日哥哥踩脚下。
拙园给自己做足心理准备,然而现实很骨感,徐经纶只用一句话就摧毁他的防线。
“看来月子做得不错,恢复的很棒。”
拙园目瞪口呆,一瞬间浑身血液都倏冷成冰,腹部隐隐灼烧,剖产裂口开始作痛。明明穿戴体面,然而站在徐经纶面前,却和什么也没遮住一样,拙园的脸上既刺又烫。
“徐哥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拙园强装镇定,反捏住汗涔涔的掌心。
“和我就不用装了吧?”徐经纶哂笑,“你千里迢迢从美国带回来的,就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压根不是别的女人替你生的。”
“……你都知道?”邓拙园难堪地问。
“去年十月份,巫染急匆匆返美一趟,结合这个孩子八九个月大,正好对上日子。我猜如果是无关紧要的女人生产,她又怎么会如此殚精竭虑。”徐经纶起身走近了他,“如果是庄羽的孩子……那倒是很有可能,可那时候她还在国内南昌的世青锦标赛。”
“后来我想到。”他将掌心盖在拙园那已然恢复平坦紧致的小腹,“也许不一定是个女人呢?拙园,怀孕分娩,很痛苦吧?”
“那我哥……他们……也都知道了?”
“别担心,只要你听我的话,一切都会没事的。”徐经纶安抚般抚摸着他的发顶,“告诉我,巫染下一步究竟是什么动向?”
“我……我……”邓拙园在他的掌心下支支吾吾,胸腔不停起伏,显然踌躇不定。
“拙园,你遇到什么委屈,都可以来找哥哥。”徐经纶循循善诱,“你怕拙乐知道这件事,怕丢人,怕以后在人前擡不起头,哥哥都知道的。把一切都告诉我,哥哥会替你讨回公道,你肯定……恨极了巫染吧?”
巫染。关于这么一个人,邓拙园一开始想到的是那人畜无害的清纯女同学,而很快变成宴会厅里磨牙吮血的美杜莎;霓虹闪烁之间,她用诡谲的捉弄教会了他一些事情;她也曾撑着他的后背与强权的长辈对峙。
航站楼前漂亮新生咬着香烟脱去上衣,潇洒恣意的魅力,钻石一样叠曝耀眼光辉;那没有尽头的公交车,那是拙园第一次窥见巫染的真面目,如同《基督山伯爵》一书里埃德蒙唐泰斯,从暗无天日的监狱中走出,展开自己的复仇大计。那一刻她势无可挡。
销金暗乐的酒吧,危机在一瞬间发生,她以救世主的姿态站出来,带着她那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柯尔特。真难想象巫染白天黑夜都带着这么一柄自保的凶器,她究竟对人世间有多不信任?她究竟有多瑀瑀独行?
她在月光下聆听他的忏悔,不为所动。
她多么崇尚那黑暗而恒定的路途。
直到把所有人都感染成她的信徒。
忠于匍匐在她的身下。
拙园眼前最后略过一道画面,如同定格一样静止不动了。他很明白,漆黑的幕布,惺忪的神经,好像所有的苦难都迎来终章。
她在混沌蒙昧的天光之间,如释重负地流泪了。邓拙园当然见过很多次她的眼泪,可那些都太虚假,没有一次如此……真实。
那一刻拙园明白了,这些附加于他、络雅或其余即将报复之人的痛苦,是一把两端皆锋利的双刃剑,也把巫染自己刺杀得淋漓尽致。仇恨是相互的,她折磨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所以,她也同样浑身伤痕累累。
想到这里,邓拙园的心脏被攥紧。
“我……并不恨巫染。”
终于,他二十二年以来第一次敢于直面这个所谓的哥哥。年轻人的眼里泪光充盈,却有坚定不移的冷闪:这将是他面对自己的第一步,他第一次正视那不知何时走上歧路的邓拙园的人生,t并发现致其腐朽的原因。
“……我想,你该信任哥哥,拙园。”
徐经纶攀着他的肩膀,仍然蛊惑人心。
“我有办法,让你逃脱巫染的掌控。”
如果四年前徐经纶说出这话,拙园当然会感激涕零,如果是那几个月,拙园无论如何都要跪在地上磕头求他……可如今,拙园只是擡起臂,硬生生掰开徐经纶的双手。
“谢谢你,徐哥哥,我并不是不够信任你。”邓拙园说,“我相信你有办法,可我不能一辈子依靠别人,尽管你是我的哥哥。我也不能一辈子依靠我的亲哥和我爸妈。”
“你知道吗?徐哥哥。”邓拙园扯起一个顿悟的笑,“我们这种人就是命太好了,即使犯了错误,也总能为自己找到借口。”
“当初我鬼迷心窍偷尝禁果,韦明安他和我说,我只是学习太辛苦需要放松而已。其实我自己知道,不是的,明明是放纵,是不正当的贪婪。得手之后愈积愈多,直到最后变成怪物一样的东西,把我吞噬殆尽。”
“我确实……犯下了很多错误,如果我不是邓家的后代,恐怕早就被人罄竹以书,可因为我命好,因为我有哥哥和我爸妈给我兜底,所以我一错再错,一再违背自己的良心……这些,都是我该独自承担的结果。”
“我知道的,你当然有办法,我哥也同样有办法。想对付巫染,方法总比困难多。可那样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我还是在依靠你们啊,我还是没办法承担自己的人生。”
“我不想变成那样没用的人。”邓拙园掩住自己的脸,泪水顺着指缝缓缓流淌下,“自从庄羽堕胎那事过后,我时常做噩梦,梦到那天躺在病床上、下身都是血的庄羽。你知道吗?在她之前我真的没有这样害怕和相信报应这一说,可是在她之后……我真的不敢再回想当时的场景……像地狱一样!”
邓拙园咬着牙:“也许我应该恨巫染,她把我关在房间,强迫我怀下孩子……她的掌控欲强到让人害怕……但是,我哥说的很对啊,巫染就是没做错什么,错的人是我。当初是,现在是,难道以后也要错下去?”
“你是真的不知道……”拙园抱住疼痛欲裂的脑袋,“被巫染盯上和屠戮的感觉,怀孕数月临盆分娩的感觉……太可怕了……我每回想起来,还是会吓到不敢动弹……”
“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从高二那一年开始……可是你知道吗?自从这个孩子出生以后,自从我开始抚养她以后的……”
“每一分,每一秒……”
邓拙园松开脸,微笑,任由眼泪流下。
“我从未感到如此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