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1/2)
第91章
芷阳,哀献太子墓园
“先生久等。”
秦琬自守陵人处牵回马,与卫奭边走边聊,歉然道:“我在宫中多有不便,又急于见先生,这才出此下策,非是有意轻慢,幸而先生不曾介怀。”
按说宋国优容世族,卫奭当年又是带着部曲及百姓南下,日子应该过得去才是,然而卫奭身形单薄,须发皆白,看着不像是四十出头的壮年人,反而像是花甲之年。
卫奭说起话来也有些气喘,只得放慢语速:“能得殿下青眼,乃奭之幸。”
“我自幼生在周国,不及祖辈游历各处见识宽广。先生在宋日久,敢问宋国士风民风如何,竟引得先生生出许多感慨。”
秦琬配合着卫奭的步调缓下步伐,一旁的小红不满地甩了甩头,秦琬摸了摸马头,松开缰绳放它自己小跑撒欢,卫奭看着秦琬的坐骑颇通人性的避开田地,心中一松。
“烟瘴之地,士风浮夸,民风彪悍。”
卫奭谢过秦琬的胡床,随她在路边树荫下落座,将这些年的见闻娓娓道来。
“当地本有土人刀耕火种杂以渔猎,北人南下,为养活生口,伐山填湖,与当地土人多有冲突。土人虽有地利,却不及北人刀盾之利,只得一退再退,却始终窥伺州县,屡有反迹,此为其一。”
“二则侨姓与吴姓之间同样多有龃龉,侨姓势大,吴姓除顾陆两家外,出仕者甚少,却在当地根深蒂固,又与太平道多有来往,同样蠢蠢欲动。”
“同为侨姓,先南渡者为尊,后南渡者为卑,以至于侨姓内部亦是纷争不断人心不齐,此其弊三。”
“宋国庶民,于世族同样敢怒不敢言。然吴地百姓见南渡之百姓家破人亡,唯恐步其后尘,对当地世族越发忍耐,只盼着胡人兵马若至,能得主家庇护。南渡百姓则深恨胡人,无不盼望北上夺回家业,因而闻战则喜。”
一阵风吹过,顿时呛得卫奭一阵猛咳,秦琬打了个呼哨,小红应声跑来,秦琬自马背上解下水囊递给卫奭,接着对方的话道:
“然南渡流民年年都有,南渡的世族却日渐稀少,王谢几家在吴地与宋帝共天下,哪舍得下如今的荣华富贵。自当年宋国犯我大周,兵势横强却裹足不前,可见并无北还之心,不过借此谋取进身之阶而已。”
“且还于旧都乃再造之功,却并非出自宋帝之手,立下此功的将领,又当以何酬之?”
听秦琬三言两语点明宋帝的顾虑,卫奭却摇头苦笑:“奭当年若有殿下的通透,也不至于在宋国磋磨至今方才还家。”
听起来当年卫奭南渡还有隐情,但秦琬没什么探究的兴趣,卫奭必然是在宋国过得不怎么样,方才大彻大悟宋国不值得,然后才再次北上回老家,这中间的事细究起来难免有往人伤口上撒盐之嫌。
“如今也不算晚。”秦琬笑道,“良禽择木而栖,向来无可厚非。当年的大周留不住先生,如今却能引先生投效,可见这么多年还是有进益的。”
卫奭却道:“奭此来却并非只为周国。”
终于进入正题了。
“先生此言何解?”秦琬扬眉反问。
卫奭开门见山:“陛下宽仁明睿,确有圣主之相,却只是一味效法前代,未免落于窠臼。”
此言一出,秦琬立时做出一副震怒的样子斥责卫奭:“陛下如何,岂是你能议论的!”
卫奭丝毫不惧,继续道:“王景穆治国颇有章法,却少有变革之举,今北地多胡人,各族之间仇杀不绝。依王景穆之法,若皇帝能永远不露颓势尚可,否则只能维持一时。”
“放肆!”
这下秦琬是真得有点生气了,但也只是一点而已,毕竟卫奭说的是实话,王肃原来的主意确实是这样。
“旧制若是堪用,便不会有南渡之祸。奭曾以为蛮夷之属无法安民,故而南渡欲尊奉正朔以图北伐。然宋国兼并之剧,使人触目惊心,民脂民膏尽付流水。”
卫奭起身下拜,“奭观殿下于高阳施政,内里别有章法,俨然自成一家。世族之弊,唯有殿下肯狠心解决,故以奭之见,殿下去今上远矣!”
这话题的走向就危险了。
秦琬几乎要抽刀出鞘:“孤看在西县侯的面上对先生以礼相待,先生莫非是来消遣孤的不成?陛下知遇之恩,我万死难报,先生欲陷我不义吗!”
秦琬眼带杀意打量着卫奭,似乎真的打算不顾西县侯将他当场格杀,卫奭却半点不慌,没听高阳王还叫他先生呢,要是真想杀人,早一刀把他砍了,哪会有这么多废话。
“殿下之功,岂是一个郡王所能酬谢的?便是举家以奉也是应当。”
卫奭再次暴言,秦琬握刀的手紧了紧,卫奭不说这话还好些,现在他几乎挑明了说,秦琬却是有了假戏真做的冲动,类似的话窦显也曾旁敲侧击的说过,但窦显更明白分寸。
这个卫奭的性子太过执拗,留他在身边只怕会坏事。
但若放他离开……
秦琬谨慎评估着其中利弊,心中的天平来回倾斜。
似乎是察觉到了秦琬的态度变化,卫奭再拜道:“奭不过一老朽,不敢伤及殿下清名,殿下若不放心,奭有一物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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