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2/2)
婉儿昏迷了整半个月,醒来时神情激动,谢蕴花了好大功夫才和她说上话。
也许是见她仍旧是个孩童,婉儿的防备心少了些许,谢蕴因为年幼失母,对大些的女子总是要依赖些的,故而彼此便生了些情谊。
父亲不知在思索什么,婉儿总是眉眼闪躲,最后父亲说,婉儿便留下,做她的贴身侍婢,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谢蕴很高兴,问起她的名字,她却说自己叫无名,谢蕴觉得奇怪,便赐了她这名字,希望她性子能温婉些。
直到再长大些,谢蕴才明白,原来婉儿竟然是个女杀手,身手很是不凡。
大雍的冬天真冷啊,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人眉心时泅出寒意,谢蕴情不自禁闭上眼,觉得自己的命运与这霜花何其相似。
她身子骨这般不好,来日若是只剩下爹爹一人,他t该如何熬下去呢?
泪水混合着雪水流下,谢蕴孱弱的脸颊淌满眼泪,边啜泣着边止不住咳嗽,她病情今年加重不少,有时甚至能咳出血液来,这让谢蕴内心惶恐又害怕。
她不能告诉父亲。
她要像母亲一样坚强下去,成为父亲有力的后盾,嫁给陛下入主中宫,保住谢家满门的荣光。
为了这个目标,便是将自己变成心狠手辣之人,谢蕴也在所不惜。
可她真的能做到吗?
谢蕴咳嗽着,弯下腰去,纸一般惨白的脸上,因为剧烈的病情而泛起红晕,整个人透着股兰摧玉折的可怕,
“小姐,您怎么能开窗呢,您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谢蕴直起身一看,发现婉儿翻窗而入,将其掩上后便来搀扶她。
“婉……儿?爹爹不是不让你出现?”谢蕴又高兴又疑惑道。
“小姐,我是来见您最后一面的。”婉儿眸中含泪说,“陛下的手段太狠太快,婉儿怕是要折在这回了,您日后要多多保重。”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谢蕴难以置信,又咳嗽了几声。
“那日行宫赏雪,我与相爷合谋,做这最后一回的,想用媚香除去那亡国奴,然后叫闵王失了圣心,可是却不知自己一言一行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他刻意放松戒备,就是为了揪出我来,如今我的手下死的死,伤的伤。”婉儿哽咽道。
“怎会如此……”谢蕴失语震惊道。
“陛下这回是铁了心要铲除异己,相爷本想让我隐姓埋名,等风头过去再送我离开的,可是几年前的一桩旧事被查出来,我活不成了。”婉儿凄然道。
“什么旧事?”
“几年前齐王欲派遣刺客杀了陛下,我当时脱离组织多年,为了要报答相爷救命之恩,便回去了,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这个,我没敢告诉相爷,只好硬着头皮接下来,最后的事情小姐您也知道,是那老姑姑挡了伤,当然我也手下留情了,您爱慕陛下,我怎忍心真的下死手?”
“组织顾念我行刺不易,最终还是让我回去了,辛苦多年,我成了下一任,帮助相爷在暗中纵横捭阖,铲除异己……可是当年那场刺杀,却留下了蛛丝马迹,叫一直与我不对付的人捏住把柄……陛下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办法,将事情翻了个底朝天……”
“他这样看重那位老姑姑,我活不成了……”
婉儿泣不成声说。
谢蕴双眸睁大,内心感到骨颤肉惊,全然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婉儿忽然跪在她面前,磕了个头说:“小姐,十年前是您在路边救了我,当初我拼死逃离组织,命悬一线,是您给了我生的希望,自我出生起便是个杀手,眼里心里只看得到杀戮,为了主子的权势,为了自己在组织的地位,我杀了一切绊脚石,直到您出现,您用看人的目光看着我,那一刻我就明白了,富贵权势给不了我快乐。”
“婉儿三十了,自问心如铁石,可……婉儿割舍不下您啊……”
主仆二人相顾,彼此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婉儿中泪光闪烁,忽然说:“现在,婉儿要为您去做最后一件事。”
谢蕴冷汗直流,颤抖道:“什么事情?”
婉儿眸中闪过狠毒,低声说。
“先前那番劫持和下药便可知,陛下是不可能会对亡国奴下手的,所以若小姐要顺利成为陛下的人,来日不被压在头上,只有从她身上入手。”
“要诛了那女子的心才行。”
谢蕴听她将计划和盘托出,身子颤抖得犹如风中芦苇,道:“何必如此……陛下不会杀她,我们杀了她不就行了?”
婉儿坚持说:“唯有此计,若是真杀了那女子,陛下勃然大怒,谢家满门都要被牵连,左右婉儿都是个死,便让我为小姐为相爷,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情吧。”
她说完,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响头,最后看眼孱弱孤苦的谢蕴,擡脚从窗户处离开了。
谢蕴伏在地上,脸上血色消失殆尽,眼泪刷的一下冲了出来。
“婉儿,我不该一时意气,让你去挟持她的。”
“若不是我,你怎会被发现,谢家……爹爹,该怎么办?”
她的哭声凄凄惨惨,透着股无助的孤苦,可回应她的,只有漫天的雪色,和自己肺腑间传来的阵阵痛意。
屋外已是风雪交加。
……
当沈云鸾接到旨意,让她去给京郊狩猎的祁钰,送些陈年老酒时,心头划过丝不详的预感。
她盯着小太监,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压下了疑惑,接过这旨意。
祁钰,他又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