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2/2）

沈云鸾露出抹轻笑，掩唇道：“公主就放一放他吧。”

九公主犹豫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们相携着走入冬至宴正宫，臣子身着常服，彼此之间推杯换盏，飞觥献斝，满室都是热闹喧哗的样子。

九公主眼尖，一眼看见了容倾，浑然忘了沈云鸾的叮嘱，跟着便飞奔着走了过去。

沈云鸾无奈笑笑，瞥眼往人堆里瞧，想寻一寻李子明的身影。

他因为功劳显著，已经从户部侍郎擢升户部尚书，从前兢兢业业做实事，却被谢訇的门人顶了功劳，而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正寻找着，突然远处传来阵喧嚷，闹哄哄的，叫人不得不往那处瞧。

沈云鸾不动声色走过去，发现一群人手持酒樽，笑得满面红光，正在弄盏传杯，而他们连声恭维巴结的对象，却是那一惯谨言慎行，待人处事都合乎礼法的李子明。

只见他冠袍带履，衣料用的是从未穿过的藏青袍衫，袖口和衣襟边缘滚着祥云银线，腰间束着白玉带子，脚下的锦靴左右两边各自镶嵌着绿云珠，看起来很是富贵逼人。

沈云鸾愣了许久，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仔细辨认一番，才最终确定。

李子明身处热闹之中，被左右同僚恭维着，一开始眉眼还略有不适，可是几次三番的好话奉承，如同流水般涌入心田后，他就禁不住有些飘飘欲飞了。

这些年一直熬清受淡，以为自己要穷年累世地吃苦，被那尸位素裹的上峰一辈子打压，却不料陛下慧眼识珠，自己也终于扬眉吐气一番！

李子明如今的心情，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满脸春风是半点都藏不住了。

沈云鸾目光变得遥远一些，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她拦住个小太监，让他帮忙去给李子明传个话。

这人反应倒快，匆匆挥别了同僚便过来了，喜眉笑眼地道：“原来是沈女官，敢问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沈云鸾沉默半晌，开口道：“陛下倒是没有话，只我见了大人喜气冲冲，希望大人稳妥些。”

李子明微微反应过来，几丝不安滑过心底，却又想起近来京中关于沈云鸾的诸多留言，那点子预感便瞬间抛诸脑后。

加之他心悦谢蕴，虽然知道二人年龄差距太大，可到底这份心思消弭不了，故而对待沈云鸾也不如从前般重视，甚至还隐隐不屑起来。

但毕竟这位还是御前的人，总得给几分薄面，于是李子明伪善笑道：“微臣多谢沈女官提点，这样，微臣这边不好撂下同僚们，叫其久等，待微臣应酬完，一定谨言慎行！”

还不等沈云鸾回答，李子明匆匆抱拳行了个客气礼数，便转身投入到杯酒言欢中去了。

沈云鸾嘴唇微动，目光变得冷冽起来，看了看那喜笑颜开的人，沉气转身也走了。

她内心莫名反感不已，觉得自己从前看走了眼，可又转念一想，人心本就是极易生变的，哪有丝毫不曾动摇的人呢？

便是连她自己，也难以控制地微微变了性情，心肠都变得冷硬起来。

这么想着，沈云鸾脚步变缓，竟然走到个不知名的亭子处，前方是一望无际的结了冰的湖面，寒风拂过枝头，雪霰如同梨花般纷飞落下，意境唯美如同画卷一般。

莫名其妙的，她突然想喝几杯纾解心怀了，于是便叫亭子里的小太监去拿些，自己跟着坐在了里面。

祁钰虽然和她在冷战，彼此之间互不搭理，可到底没有短了她什么，许许多多的事情更不让她劳累。

因着户籍即将办成，宫内都传言，说自己总算要守得云开见月明，得封位份了。

故而太监宫女近日对她都十分殷勤，俨然把她当成主子宫妃来看待，一听说沈云鸾想喝酒，忙不叠t飞一般跑了，哪里敢有懈怠呢？

沈云鸾见到他们热情讨好的模样，心里虽然说不上多欢喜，却也不想多为难，酒樽上来后，便默不作声地喝了起来。

她是有意培养自己的酒量的，从前在茶里掺着喝一点点，然后慢慢加大，到现在也能对付着喝不掺杂的了，只是烈酒老酒还是不行。

冬至没有下雪，可是沈云鸾却总想起那日行宫郊外的漫天飞雪，她觉得那雪花的寒意，至今仍然残留在身体里，钻心刺骨地冷到了心里去。

好半天，她面色酣红泛潮，眼底微微猩红，桃花玉面因醉意而愈发动人，身子也跟着暖起来，宛如一株醉倒雪日的旁逸石榴花。

脑袋发昏，力气也略微使不上来，沈云鸾觉得自己这样下去，可就又得生病了。

正想着让宫女扶一把她，忽然便闻到龙涎香的气息传来。

帝王身披墨袍而来，玄色掩映着漫天的霜白，眉宇俱是冷隽雅致的风骨，神情有说不出的气韵。

他缓步走到沈云鸾面前，取走了她手上的酒樽，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你身子还没好透，喝什么酒？”祁钰道，嗓音不徐不慢，落在雪天里颇有点清微淡远的意味。

沈云鸾忽然就笑了，这是他们这段时日以来，祁钰对她说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