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气(2/2)
饶是沈云鸾知晓,白宴如是清雅名士,从前也曾经模仿过他的字迹,可陡然见到了真迹,心里也微微起了波澜。
雪白的宣纸上,墨迹清晰,白宴如的字迹清丽俊逸,字里行间透着股奔逸绝尘的潇洒感,从起首至结束都是跌宕风流。
“大公子……当真是玉堂人物。”沈云鸾由衷感慨道,任谁见了这样逍遥洒脱的字,都会心底折服的。
白宴如眉眼清冷依旧,声音不急不缓道:“你的字迹也不差,稍加练习,未必会逊色于我。”
沈云鸾微红了脸,羞赧道:“奴婢如何能与公子相提并论,公子不嫌弃奴婢蠢笨也就是了。”
她从前在景国就时常看白宴如作的画,写的诗,每每至喜悦处总要赞叹一番,这等仙山琼阁的意境,也只有自他的笔下才能成就,旁人是半点都模仿不来的。
白宴如唇边好似噙抹浅笑,可又转瞬即逝,眉宇间一片风清月朗,气韵清微淡远。
“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我也不是生来便是如此。”他语气平缓道,嗓音如同花落流水,清冷雅致。
沈云鸾近日虽说与他接触得多了些,可没有那日是如同今次这番,能够与他说上这么多话的。
她本就极喜爱他的才气,如此被直面夸奖,内心更是难掩雀跃,情不自禁地笑意多了些,眼角眉梢的媚意便氤氲而出,衬得那眉眼美不胜收。
白宴如指尖微动,淡漠的目光移开,落在远处飞舞的藤萝花瓣处,紧致流畅的侧颜宛如画卷,气质清华飘逸。
沈云鸾眉心微动,忽而说:“大公子的字迹飘渺如仙,可却不知奴婢能模仿得如出一辙,大公子可信?”
白宴如眼睫微颤,略为讶异道:“当真?”
沈云鸾含笑点头,继而又拿起那毛笔,擡手在宣纸上细细描摹几番。
静谧安宁的氛围下,只有风吹动着落花的声音,沈云鸾这点纸笔摩挲声便显得淡无踪迹,可翰墨的香气却浓烈,直盖过了花香。
她低头浅笑,杏眸微擡,落在那风流洒脱的字迹间,不消多久便临摹了出来,乍一看还真是并无二致。
当日在御书房伺候祁钰笔墨,沈云鸾生怕自己这小天赋被他瞧去,要被无端猜疑,多写一个字都不敢,而今却能够自由自在地叫人知晓了。
白宴如拿起宣纸,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沈云鸾写下的,眸中眼波流转,似在对比差别。
沈云鸾心如擂鼓,有些暗流涌动在心口,情不自禁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叫自己情绪别太激动。
好半天,她听见白宴如清淡的嗓音传来,犹如霜雪溅于清泉之中,一泓水色都被压上凉丝丝的寒意。
“是挺像,你这是自学成才,还是自己的天赋?”白宴如道。
“回大公子的话,奴婢是自己生来就会的,以前也时常临摹公子的诗文墨迹,兴许是看得多,自然也就成了,不过奴婢到底是邯郸学步,比不得公子浑然天成的缥缈感,东施效颦罢了。”沈云鸾答。
白宴如眼眸瞥过来,目光如风过无痕,落在人身上时,叫人顿起流风回雪的淡雅感。
“华云,你过谦了。”他言简意赅说,话语虽少,可言辞里透着肯定。
沈云鸾内心微喜,能得到这位的青眼,那可真是不容易的事情,自他入官场后,无数人争相t邀请他前去做客,少不得要舞文弄墨一番,本想借此得个褒奖,来日也好与人相夸,自己可是得了白仙人的赞誉的。
可谁知,白宴如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上峰的错处直截了当地指出来,言辞落实落准,丝毫没有偏移。
也就是他说的是实情,所以那人更觉得面子挂不住了,便暗中与人使坏,以至于白宴如彻底厌恶了官场,将官服一脱,官帽一扔,清清白白地回来了。
众人心中又敬佩又赞叹,更觉得他不慕荣利,清雅绝尘,谪仙的美名便越传越广,如今成了山林隐逸人的心中君子。
只是他早年喜好华丽的骈赋,后来被祁钰指出华而不实后,便转而去读乐府等,那种逸兴遄飞的才气文章倒是近来少作,更多的是遁世绝俗的大隐感。
说实话,沈云鸾不懂什么是华而不实,她反而喜欢那种言辞华美的字句,每每读来都觉得动人心弦。
“大公子,奴婢早年读过您的文章,觉得神采飞扬,不落俗套,后来的内容飞遁离俗虽然也不错,可到底让人有些不通其意,有些深奥难懂了。”沈云鸾嗫嚅道,既然白宴如在这里,看上去又不难说话,自己便想着把多年的疑问说出来。
白宴如闻言神情淡然,缓声说:“你可知为何?”
沈云鸾答:“是因为圣上的缘故?”
白宴如点了头,又缓缓摇了头说道:“并非全然如此,我早年的确沉迷华丽灿烂的文章,可是日子一长,心中便有种虚浮感,好似写的每一字都落不到实处,有种虚假的绚烂,是圣上提醒了我,做文章还是要去伪存真。”
“有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大道至简才是真理。”
“圣上……不愧是目光如炬,旁人都将我当时的文章溢美当做争相模仿夸赞的对象,可唯有他独具慧眼,若非圣上提点,只怕我也要迷失前路,做那醉生梦死的糊涂人了。”
他一字一句道,目光却落在沈云鸾右脸处,好似有些疑惑。
沈云鸾心头复杂,祁钰的洞察力,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却也不知他也有这样为他人指点迷津的时候,这人一向不爱多管闲事,如此倒是显出几分爱才惜才之意了。
“你这胎记……是天生的?为何我瞧着有些淡了?”
突然,沈云鸾听见白宴如这样说,手跟着便擡起,好似要往她脸颊上擦去。